几个军仆进屋回禀,又备了盥洗器具,上了清茶和点心,还将事先送过来的布袋呈给清如,窸窸窣窣,毕恭毕敬,无人讲话。
看得出来,李佑城私下规矩甚严,这种气氛十分压抑,清如闷得慌,独自坐下来喝茶吃点心。
军仆刚走,冷锋又来,怀抱一个红漆木匣,见了清如也不多问,只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清如还想着要如何与他属下们解释,现在看来是多虑了,果然如李佑城所言,有他即可,不必担忧其他。
冷锋左右为难,木匣里装满今日信札,若要拿出商讨,不知是否要让许清如回避。
李佑城说了句无妨,便接过匣子打开来,里面有大概五六封信笺,其中一封厚茧纸作鲤鱼函,他拆开一看,冷锋也凑过脸来,一张描金彩笺叠成了一只鸟的形状,虽被信封压着,但展开来却突然伸展两翼,赫然挺立在他掌心,小巧精致,栩栩如生。
“这又是何妖物?”冷锋压低声音,能听得出来,话里蕴着怒火。
李佑城捏起纸鸟一翼,淡橘色描金彩笺在午后日光中熠熠生辉,仿佛那鸟真的在扑腾翅膀,下一刻便要飞走。
可李佑城明显没有多大兴致,用另一只手捏起另一翼,轻轻一拉,纸鸟犹如开膛破肚般完全展开了,被打回原形,也不过是一张皱了的信笺纸,那上面用抄经小楷写着两行字:“三日后卯时三刻,太和宫鸣凤门,仙鶲引路,碧霄云开。”
“校尉……”冷锋紧张万分,提醒道:“太和宫是滇国王宫,就算三日能抵,可就目前局势,咱们也是通不了关的。”
李佑城折了折信纸,将字迹叠进里侧,又将信笺放入鲤鱼函,不紧不慢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设好了陷阱,引我上钩。”
“校尉,此去危险重重,还请您三思。”冷锋不安道:“妖物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分明是我们身边出了奸细,这几年属下们查得毫无头绪,难不成还要去那鬼地方送死吗?”
“正因如此,才要更进一步。”李佑城敛目,下了命令:“你下去准备吧,我们与许娘子一道,从驿路入滇。”又补了句:“越快越好。”
冷锋惊讶,不禁瞥了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清如,不可思议问:“还要带上个女的?”
正要计算其中利弊,见李佑城一副冷眼冷脸对着他,便知自己再多一句嘴,就有被拉出去斩了的风险,只好不情不愿嗫嚅道:“属下遵命,您别动怒。”
出门前不忘再瞥一眼许清如,她倒是不吃点心了,正大口蛮饮清茶,那样子很是自在,冷锋暗自叹息,纵使给他十个脑子,也想不出自家校尉为何偏爱这一款的。
清如晌午吃了鱼,方才又吃了四块鲜花饼,喝了两大杯清茶,肚子被撑得胀胀的,见冷锋走了,李佑城收拾好木匣,往她这边走来,她轻轻打了个嗝,把嘴捂得严严实实,怕引出油盐酱醋茶的混合气味。
李佑城坐到她旁侧,给自己斟茶,神色悠然,仿佛这是他无比普通的一个下午。
“方才听见你们提到我,是否计划有变?”清如问。
李佑城抿了口茶,摇头道:“没有。”
又给她斟满清茶,问:“许娘子,你可信我?”
他直视她双眼,清如点头,她确实信他。
“好,既然你信我,那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务必记好。”
清如正襟危坐,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要说什么,但肯定不太中听。
李佑城面色平和,声音温润,可说出的话有些骇人:
“我这一生,经历太多怪事,有些是有缘由的,但更多无从求解。我的双手沾了太多人的血,有罪的,无辜的,不计其数。你说你信我,我自然要告知你实情。你眼前的李佑城,并非善类,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你我既然互为利用,我便不会对你下手。但,杀戮从来都是最常规的解决方式。倘若日后你看不惯我行事,也可借机杀之,我并无怨言。”
说着轻笑了下:“当然,如果你有这个本事。”
清如听得心惊,浑身鸡皮疙瘩,只好躲开他目光:“……李校尉身在军中,为圣上,为大顺效命,自然生杀不由己……我一女子,不便置喙……不便置喙。”
她低下头,心里开始忐忑起来,遭遇劫匪是她人生第一次看见杀人,那画面过于血腥惨烈,让她想到就犯呕。
“不过有一事你大可放心。”
他始终注视她,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周而复始。
“什么事?”清如骤然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