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琰看着辛景和笑比哭还难看的脸,突然有些怜爱他了。
要不是沈瑜春在场,她都想抱抱这位快碎掉的大人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瑜春要发火时,他却说道:“辛苦诸位了,入夜已深,各位先回去休息吧。”
户部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动。
沈瑜春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和善地微笑:“今后也不必通宵看账本了。”
众人还是不动,沈瑜春大喊道:“再不走就留下来看清吏司度支科的账!”
南胤将六部在各州府设立清吏司办事,度支科为户部下属驻地办事处,掌管一省税赋钱粮事宜,账册种类多,数额大,谁摊上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算不完。
众人一听此话纷纷找借口回房休息:
“嗯。。。。。。啊,我困了,某先告退。”
这是廖大人。
“哎呦,哎呦呦,我这老腰禁不住用了,看了这么久账本酸疼得厉害,既然大人体恤,那某就先告退了。”
这是会说话的户部主事徐大人。
“某也告退。”
“某也。。。。。。”
几人找了借口纷纷逃窜回屋,他们把借口找得差不多,半睡半醒的辛景和根本来不及想出什么漂亮话,小心翼翼道:“那大人,我也。。。。。。”
沈瑜春一锤定音:“你留下。”
“噗——”
还未走远的主事和员外郎一下子喷出来,幸灾乐祸地看向已经在原地四分五裂的辛景和,在心里默默同情他了一秒。
待人走得差不多,沈瑜春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手足无措地辛景和道:“坐。”
辛景和哪敢坐下,受不了地求他道:“大人你快说吧,有什么事情,你不说某心里难受。”
沈瑜春不解道:“难受什么,找你是想问湖州的账查得怎么样了。”
辛景和瞬间放松下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许多:“湖州的账没有问题。。。。。。。”他看了眼姜琰,沈瑜春知道他还没说完,“继续。”
辛景和一看沈大人这是不把刘账房当外人,接着说道:“但问题就在这儿,这账本太干净了,反而会出现漏洞。”
沈瑜春挑眉:“比如?”
辛景和拿起桌上的账本,翻开他用纸隔开的那页道:“湖州的田赋每年都只增不减。”
姜琰没怎么听懂,只增不减难道不是好事,她好奇地凑过来,沈瑜春凝视着账本上那几行密密麻麻地小楷,指腹摩挲了下那张纸的右上角道:“确实有问题。”
一旁的姜琰皱眉:“为什么有问题,这不是好事?”
沈瑜春和辛景和深深看了眼对方,辛景和指着账本上的数目道:“问题是湖州农田的粮食产量根本没这么多,即便是在歉收的状态下,每年的田赋依然照交不误,农户们哪来的这么多钱?我和同僚们意识到不对劲,又装作城中百姓去暗访城郊农户们,发现他们过得相当滋润,甚至比一些地主还滋润,最诡异的是,每年负担巨额田赋,竟没有一个人说官府的坏话,甚至这些粮都是他们自愿交的,没有粮就拿钱去别的州府买,可他们的钱是从哪来的?”
别说他们了,哪怕来自现代的姜琰听到都觉得心里发毛:“古代哪有这种福利待遇,别是诈骗吧。”
她拿起账本仔细翻阅起来,甚至还拿系统算了好几遍,都查不出其中的纰漏。
怎么可能呢,她想,到底是遗漏到了哪一点呢?
辛景和见她和沈瑜春同时沉默,觉得今天这事肯定是研究不出来了,不如明天再说,开始劝他们道:“沈大人,我看现在已经子时了,咱要不就明天再说,反正问题肯定是有的,湖州百姓每年交这么多粮食,总不可能全是自愿的吧,一定会有人愿意说出里面的猫腻的。。。。。。”
“等等!”姜琰打断了他,“自愿,对哦。。。。。。”
百姓为什么夸赞湖州官府,为什么自愿交这么多税,如果是这场贪腐游戏是带剥削性质的,为什么没有人上告朝廷?
能自愿让百姓多交钱和税的,那必然是百姓能够从中获利。
有什么是能让百姓从官府里获利的政策呢?
姜琰突然想到地方债。
地方债。。。。。。湖州官府施行地方债肯定会报备朝廷,不能私自乱搞,地方债的本质是以政府信用为背书让百姓借钱给官府,到期归还本金利息,它的本质其实就是银行放贷。
放贷。。。。。。
姜琰拿起账本用系统算了一遍,看着最后的百分比,她冷哼道:“果然是放贷,还是高利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