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他的下一段记忆浮现了出来,周遭景物随之消失重建,变成另一副景象,自然而然地止住了她的动作,将她的注意力吸引。
并且,眉头越皱越紧……
画面中显示出来的是一间病房。从里面的陈设和那些普通医院不会有的、专门用来拔除人类被妖鬼所伤后留下的阴邪之毒的医疗设备来看,是“零”内部的医院。
画面中,她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身上密密麻麻地插着十几二十条管子,连着一堆电线,被一圈仪器围在中间。因为管子和电线太多,不方便盖被子,能看到有厚厚的纱布从一侧肩头一直包裹到腰部,隐约透出点点血痕。
他就在旁边,除此之外,除了屋顶上一堆监控摄像头,病房里再无旁人。
床边其实有一张给家属陪护用的椅子,但他没坐,而是直接跪坐在地上,紧挨着床边,小心地绕开那些管子握着她的手臂,把脸贴在她掌心。
——管子和电线太多,不能直接坐在床边,如果坐在椅子上的话,他离床至少就要有一个膝盖的距离,不能靠得这样近。
他的情绪显然很不稳定。
焦虑、恐惧、祈求,甚至还有愤怒。说不清是冲她、冲自己、还是冲别的什么人。
种种混杂在一起的情绪里还有一种很想做点什么却帮不上什么忙的无助。
噬神蝶是一种邪蛊,攻击性之强几乎首屈一指。那种力量如果使用得当,也可以保护别人,比如强行压制一场大地震。可是唯独,它不可能治疗任何已经发生的伤损。
他一身的法力没法帮她疗伤,连止痛都做不到,也没法唤醒她。
他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守着、等着、盼着,甚至连检查和用药都是医护人员的工作,他不敢乱碰,能做的便只剩下盯着仪器上那些复杂的数字,以及每隔一段时间,用指尖沾水给她润一润昏迷中干裂的嘴唇。
时间就在她的昏迷中一天天过去,时间在流逝,但不知具体是过了多少天。
因为这是他的记忆,他不知道,大抵也没有心力去记到底过了多少天。
每隔一段时间,负责的医师就会给他打电话,沟通一下情况。还有她队里同事和上级的电话,有的是关心慰问,也有的是告诉他事故的前因后果。
——她那次失手被垂死挣扎的妖兽咬伤,主要是因为惯用的武器在打斗中意外损毁,不得不用上备用枪,备用枪的弹药进行的法术附魔等级比较低,杀伤力比她的惯用枪低了不止一点。
因为他的情绪极度不稳定,所有这些都是远程传达的,没人敢在那个时候靠近他。
甚至包括医生护士们需要进来帮她换药做治疗的时候,也是先提前通知,他便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先退出去,找个远点的没人地方呆着,等医疗人员们忙完。
她一天不醒来,不吃不睡整天除了在床边地上跪坐着的他状态就比前一天更糟一点,情绪也越发不稳,眼角边的红色纹路从若隐若现变得越来越明显。
幸好,他的意志力一向都很坚强,一直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负面情绪。同时,她的生命力也一向和他的意志一样强悍。
不知多少天后,就在他抱着她无力的手将脸埋在她手心里呆了良久,觉得差不多又该给她喂水润唇的时候,一起身,她的手竟跟着抬了起来,扯住他一缕头发。
“……不错……这就是因公负伤的待遇?……睡了超长的一觉,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这种档次的美人。”
她的声音虚弱中带着沙哑,但那浅浅的、富有生命力的笑容和打趣的话依旧令人看着就莫名觉得放心。
“我现在起不来……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你过来点。”她说。
于是她那被突然的惊喜定在那、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久久不敢乱动的漂亮弟弟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听话地凑上去,用脸颊去贴她的脸。
而后便又是许多天相似的记忆,他继续陪着她养伤,看着她一天天慢慢好转。
这个过程里她一直非常理所应当地使唤他干这干那——
“竹子,帮我剥个橘子,我要吃。把那些白色丝丝搞干净点。”
“竹子,老躺着不让动太烦了,我腿都是麻的……你过来帮我按一下。——嗯嗯嗯对,就这样,使劲。”
“竹子你一会儿早点去食堂帮我打饭吧,看看有什么别的。——我真的不想再吃鸡肉和白菜了,帮我看看有没有牛肉或者猪肉。主食要花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