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满阳光的书桌前,他们相对而坐,一字一句地她教他说普通话。
她念:“橙——子——!”
他学:“橙……只……”
“橙——子——!”
“陈……子……”
“橙——子——!”
“岑……几……”
她气乐了,扬起手来作势要打他:“嗨你行不行,怎么还越练越回去了?!”
他没有要躲要反抗的概念,又傻又单纯地看着他,一脸迷之无辜,不是撒娇胜似撒娇的样子。
于是她更乐了,笑着收回手:“啧,长得这么好看,算了原谅你了!”
…………
后来等语言培训班学到亲属称谓的那一课时,她指着书告诉他说,咱俩现在这样就是姐姐和弟弟,虽然不是亲的。
“叫姐姐~”她勾着他的下巴要求。
他颊边再次染上羞赧的桃粉,小声说:“其实我比你大,很多。”
“那怎么了?先加入这个家的是姐姐。你来得晚,你弟弟。”她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再说了,从来都是哥哥姐姐照顾弟弟妹妹,咱家这不很明显是我照顾你?”
“快点,叫姐姐~”
“……姐姐。”他红着那张绝色的脸,小小声地,真的叫了。
…………
那时也的确是她在照顾他。
从七八岁时被选为继任圣子开始,他就再也没过过正常人的生活。所有一切常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恰当地表达自己,所有这些他都没来得及学会,或者曾经学了一点,但也被禁地中的那几百上千年彻底毁掉了。
如何作为一个“人”生活,他的认知是被她构建的。
他慢慢明白过日子需要做哪些家务,然后随便使一点小法术就全部包揽,她从此再也不用洗洗涮涮擦擦抹抹。
唯一的例外是做饭。
那时她也才十二三岁,也并不大会做饭,只是因为父母总在忙工作,能自己蒸个蛋羹煮个面条什么的。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花了很多很多时间给他鼓捣吃的。
她觉得,既然他吃那个花生糖是正常的,那么就一定还有别的正常食物也是他能吃的。
她失败了无数次,但依旧坚定执着。她那明亮大胆又积极的性格一贯如此。
最终他们真的发现了规律,他的味觉只有在食物的咸淡维持在一个非常非常微妙的平衡上时是正常的,味道稍重一点,他吃到的就是齁到发苦,淡一点,他吃起来就是腥臭的。
她煮出了一种他能喝的奶粥,虽然后来一直也只有这一样,因为要在复杂的炒菜上维持那个过分微妙的度实在太难了,但他也已经很知足了。
而且,她煮的那种奶粥谁都无法复制,哪怕把配方精确到毫克教给别人,做出来的东西他也依旧无法下咽。
就像她一样,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
他们就那样过了很多很多年。
离开了禁地,他身上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他便和她一起长大。
后来她需要上学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能总在家里陪他,他开始觉得不安。本来不习惯身边有任何活物存在的人开始不习惯孤独,就好像她是一个稳定器,有她在身边,他才觉得踏实,觉得自己不会失控,觉得快乐。
他还是信不过他自己这头发过狂的怪物,但他相信她,她永远知道如何让他稳定下来,让他舒适着、清醒着。
于是他跟着她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