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养了足足五六日,这病才退去。
之后太子小心试探着和宁王提起那一日的言语,谁知宁王却一脸茫然:“我醒来过吗?”太子见此,知道他是梦魔,便不再提什么,只当不知。
这弟弟是要面子的人,若知道曾经那样疯言疯语,估计会不好意思。
如今病好了的宁王看着倒是很正常,去内廷拜见了皇上,皇后和皇贵妃,又得了许多赏赐。皇上心疼儿子受罪,笑得慈爱:“九韶,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朕都能赏了你。”
太子听这话,顿时感到不妙,他小心地看着宁王,生怕他再次疯言疯语。
可别说都能赏,人家要个王妃,你能赏吗?
好在,宁王一切正常,只恭敬一笑,道:“劳父皇记挂,儿臣病了这一场,倒是耽误了许多正事,如今身体已经大愈,正想着有几件要紧事请父皇定夺。“
太子见此,这才放心。
皇上看儿子病了这一场,竟仿佛懂事许多,说的话也招人待见了,龙心大悦,直接道:“有什么你先和你皇兄商议便是,自入秋后,朕一直身体不适,便想着少操劳一些,你正好多上心,也算是为朕分优了。”
宁王自然称是
其实这次他取道入皇都,可不是来发疯养病的,他是有一桩大事要商议。
自大晟建朝立都以来,曾几次丈量土地,要为土地建立簿籍,并在土地簿籍的基础上征收税赋征用徭役。
然而四大世家盘踞之处,数百年来权政令不达,先帝时候曾经几次遗派使臣前往当地官署,女量并核实田亩,登记人口,可碍于四大世家的威望,此事竟迟迟不能推行。
要知道这税赋徭役的征收,除了土地簿籍,要有对这片土地的掌控权,还需要赋役黄册,需要掌控当地里长、厢长和甲首,这些都不是可以随便越过四大世家就能做到的。
如今四大世家威望日减,朝廷也将派造能吏前往四大世家所在的州府,要重新进行土地丈量核查,并建立赋役黄册和鱼鳞图册。
兄弟两个人商量起来这事,宁王也提起,待到田亩丈量过后,可以修行水利,适当减免税赋,兴办村学,施行惠民之策。
这么聊着间,太子见宁王头脑清晰,胸有丘壑,对如今朝廷困境剖析入微,思虑周全,欣慰之余,又有些隐隐担心。
他毕竟会想起那一晚宁王病中的“疯”,总觉得这是一个隐患。生怕有朝一日,会酿成大祸。
恰这一日下雪,在和宁王议事后,便拉他一起小酌。
角落的青釉瓷灯散发出薄薄的光晕,温酒铜炉中的炉火伸出红色火舌,驱去了轩窗前的寒意,太子匀称洁日的手指轻握着手中的酒盏,唇边含着温煦的笑,和宁王把酒言欢。
宁王以手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
今夜雪下得快,不过片刻间窗外便是遍地日,没什么黑的了,比起月光来,这雪光虽然凉寒澄冽,却仿佛温柔许多。
在一片片雪花缓慢落地时,他耐心地看着,心间一片平静。
平静到胸口有温柔的酸楚慢慢溢出。
他便端起酒盏至轩窗前,看着雪花在空中缓缓打转,最后终于降落,温柔无声地化在酒中。这时,他终于开口:“皇兄,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不必太过委婉。“
太子其实也在想着怎么开口,没想到宁王先提了。
他也就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道:“九韶,母妃的意思是要你再续一位王妃。”宁王没什么反应地“哦”了声,对此根本不置可否。
太子:“皇兄明白你的心思,所以皇兄花费了许多口舌说服母妃,她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先请功。
宁王略颔首,他懒散地靠在那里,望着窗外的雪,抿着唇,不说话。
太子叹了一声:“你的王妃,我们自然都会帮你找,那一日父皇还问起来,说不敢提,怕提了后你又难受,但你若需要我们帮衬着找,父皇自是竭尽全力。“
宁王听这话,依然不曾出声,只是沉默地抬起手来,将酒盏抵在唇边。
太子看着外面飘飞的雪,叹道:“只是,若一直寻不到,又该如何?”
宁王勾唇,轻笑一声:“这辈子寻不到,那我便下辈子寻,总有一日能寻到吧。”太子:“你?”
宁王手腕一拾,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带着沁凉雪意的酒清冽隽永,可饮下后,却烧得心头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