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集会他们去过很多次,如果说天地间还有谁能知道拯救先生的方法,那必然是建木。
无论什么生灵,在绝望之时总要找个寄托,有了新的目标后,另外三只幼崽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些,它们摇摇晃晃地起身,攀着深坑的泥壁爬了出来。
深坑不远处是一片废墟,依稀还能辨认出不少残骸,比如残砖碎瓦间枯死的爬山虎藤,比如他们一起制作的、将阵法刻作花纹的桌椅,比如凤凰认真装饰小院篱笆,比如他们留下来的、准备和先生一起分享的西瓜……
平素性格最咸鱼最摆烂的麒麟鼻子一酸,眼泪就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家没了……”
“等我们将先生找回来———”白泽用爪子拍拍麒麟,不知是在安慰它还是在安慰自己,“重建就是洒洒水的事啦!”
它们都在拒绝那个不想承认的结果,所以白泽这样安慰麒麟时谁都没反驳。
四只幼崽没有休息,而是在星夜中踏上了寻找建木的路———地势因为灾劫而大改,早已与原先大不相同,一切参照物都毁灭在地动里,只能凭着方向碰运气,于是狼狈的幼崽愈发狼狈。
它们走了很多弯路,又走了很多错路,好几个日升月落后,终于见到了依稀有些熟悉的景象,它们看到了曾经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建木。
可这一刻,无论是白泽还是凤凰,麒麟还是苍龙,都生出了绵延不绝的悔意———
与其说那是建木,倒不如说是一片无声的坟场。
建木之下,地面是诡异的焦黑色,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巨大裂痕,方圆千里,寸草不生,建木之上,九根看不到顶的弯曲树枝树皮剥落,伤痕累累,祂的枝叶上,一眼望去有许多熟悉的树,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美丽的姿态。
这种悲怆又恐怖的场景将四只风尘仆仆的幼崽震慑在了原地,一时间,它们竟然有种转头就跑的冲动———好似心中隐秘的希冀,有即将被打破的危险。
地面成了一片焦土,到处都是裂痕,它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到了建木的最下方,最下方的焦黑色不再是死去植被所积攒的厚厚灰烬,而是血肉铸就的枯朽,踩上去时能听到未燃尽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建木之上是离去的异植,建木之下是长眠的异兽,而它们则是这片坟场的闯入者。
四只幼崽几乎要崩溃了。
熟悉的世界在一夕之间面目全非,即使再怎么鼓励自己鼓励同伴坚强镇定,终究比不上这一次又一次山呼海啸般的冲击。它们疯了一样地在地上翻找着,在九根伤痕累累的巨大枝叶间穿梭着,满目都是死亡,满目都是灰烬,满目都是焦土。
麒麟在第七根枝条的空腔里,发现了一朵巨大的枯萎花朵,破破烂烂却依旧紧紧闭合,麒麟将白泽它们都叫了过来,合力撕开了这朵花,建木特有的黑花中心,蜷缩着昏死过去的寿木,这是他们在巨大的建木里,搜寻到的唯一幸存生灵。
寿木的情况并不好,与外面一样的焦黑色爬满了他的大半身,连带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也有一半成了焦炭,他处于一种半人半树的状态,有种诡异的狰狞。
四只幼崽轮流给寿木输送着灵气,但寿木内在的经络同他的外表一样千疮百孔,灵气进去后甚至走不到一个循环便会散开,根本无济于事。
它们努力了很久很久,在寿木的外表越来越狰狞也越来越趋近树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在看到这四只像泥巴团似的幼崽的第一眼,寿木就知道玉川的假设成功了,他精心养着的四只崽崽一个都没少,但他同时也意识到,玉川一定不在了。
如果玉川还在,这四只幼崽不会有这样恐惧焦急又害怕的眼神,不会好像看见他,就好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寿木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快流失,他虚弱到连手都抬不起来。
灾劫降临的时候,建木正在拼命控制那些异化的生灵,根本无法同步沟通所有的异植异兽,寿木担任了建木意志的中转,所以在灾劫突破大家共同构筑的防御时,只有他被建木最后的力量保护着,苟延残喘了下来。
天地间灵气的消耗越来越大,为了维持世界的稳定,灾劫必然降临,旧的生灵还归天地,新的生灵在清洗过后重新诞生,这是无法避免的结局。
刚生出灵智或者成年不久的异兽异植绝对无法在这样的灾劫中活下来,实力高强的异兽异植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那个所谓的预知梦某种程度上说的也没错,抛弃自己的“本我”,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提高实力,才能在灾劫降临时多一点能活下去的概率。
即使实力高强的生灵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天地间的灵气储量,运行的规律也不再适合他们生存,所以大家在商量过后,拿出了一个方案———
灾劫不存在灵智,只要在灾劫降临时将这世间所有强大的异兽异植都聚在一处,灾劫自然而然会将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那里,分布在天地间其他位置的灾劫力量便会小很多,这时单独分出一些实力强大的存在护着那些无力对抗的幼崽,它们就有可能活下来。
因为幼崽们实力弱小,等它们彻底成长起来时天道规则早已重新完善,新的灵气消耗循环也已稳定,他们会在成长过程中慢慢适应着改变,自然能与天地间诞生的新种族一样生活在这片天地间。
吸引灾劫十死无生,单独分在各处庇护幼崽同样生机渺茫,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只是用自己可能活下来的机会,去换取幼崽未来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