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裴行简从小一起长大,我最是了解他,外头人都说他的谦谦君子,自持矜重,可实际上他喜怒不形于色,喜欢的并非喜欢,不喜欢的未必讨厌。因此我一直以为他对你的欢喜不过泛泛。”
“如何
说?”
“直到我从杨陵回了京中,我也这么以为。可我前些日子听我大姐说起,因你之事,裴行简与家中不止顶撞过一次,最后竟严重到裴尚书、裴夫人、裴老夫人对他三堂会审,他们竟然一度以为你给他下了蛊。
连宫中的御医都请了过来,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可即便如此,裴行简都未松口,他一面与曹大小姐虚与委蛇,一面与家中坚持不退亲。
可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裴家这帮小辈中唯有裴行简最为出色,那么他的妻子必然要最出挑。即便没有显赫的家世,却要在品性和德行上与他相配。
你做之事太过惊世骇俗,再添蔡府通敌叛国一案,无论如何都不是最佳的人选。”
苏沅听着他细细道来,脸色并无什么变化。
她自然能想到裴行简的艰难,她也知道他并非是薄情寡性之人,只是造化弄人,“后来呢?他如何应下的?”
魏灵枢继续道:“我听说裴老夫人被气倒,罚他足足在祠堂跪了三日。我大姐说那三日他滴水未进,她陪着裴良玉去暗中看他时,人已脱力,憔悴的很,若是再跪下去怕是连命都没了,如此裴老夫人这才松了口,让他自己做主。”
苏沅一惊,她着实没想到裴行简竟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原来不知何时他也对她这般情根深种吗?
魏灵枢苦笑一声道:“我也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事情这般执着,可
若是你,我又觉得十分合理。苏沅,你可知道后来裴行简如何应下的吗?”
魏灵枢的语气有几分凄凉,恍惚间,有些遗落在记忆里的东西又涌了上来,让她一瞬间想清楚。
那日在杨陵县衙的生死之际,周鄢成莫名奇妙的杀意,几人错落不齐的站在雨线之内,可看她的目光竟有几分悲悯。
为何杀她,还要悲悯?
为何堂堂知府大人当堂杀人,却被轻拿轻放!
她瞳孔骤然一缩,心口竟不由自主的疼了起来,仿佛是,忽地想起了那日,她第一次深切的意识到她与裴行简再无可能的那个夜晚。
辗转反侧,细雨难眠。
她伏在湿哒哒的床榻上,整个人恍若从雨水中捞出的一般,眼泪成片成片的滑落,心疼的连着胃中一阵阵的翻涌恶心。
苏沅伏在椅把上,心口酸痛不已,“魏灵枢,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魏灵枢见她如此难受,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单膝蹲在苏沅身侧,瞧着她道:“苏沅,我只是不希望你记恨他,我也不希望你太相信谢诏。”
苏沅冷笑道:“裴家要杀我?”
魏灵枢道:“不止,你舅舅一家在岭南的消息每隔月余便会送到裴府,裴老太爷是从先帝那血雨腥风的官场之中杀过来的,除却明哲保身外,同样杀伐果断。”
苏沅想起之前自己去裴府游玩时,曾见过裴老太爷一面,他看起来是个很慈祥的老头,还特意教她如何钓鱼。
可是如今在别人的口中竟是如此光景。
苏沅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苏沅,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看似无情,未必无情;有些人看似深情,未必深情!”
苏沅苦涩一笑,“魏灵枢,你想说什么?”
魏灵枢少见的认真模样,欲言又止,“有些事情现在说与你还尚早,即便你知道了也无益,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莫要记恨他。”
“我从未记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