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越听越着急的韦应宏,还在李贽身旁悄悄给陈恒使眼色。
差不多可以了,再说下去,这些人的亲属、故吏牵扯到一处,那是开朝以来有数的大案。
最上头的李贽却听的很满意,一直到陈恒说完,都没有对名单的事情,求问证伪。
只从这个反应来看,陛下手中显然有自己的渠道。毕竟他一开口,问的就是,“陈卿觉得这些人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林如海也问过。陈恒拿出相同的答案,回复着李贽,“陛下是要做明君,还是圣君?”
许是这话听着有趣,李贽在御座上坐直身子,探头反问这臣子道:“其中有何不同?”
“若是明君,当以事实为断。有则罚,无则免。大罪不容赦,小罪以人为主。”陈恒放下茶盏,从位置上起身,整着衣冠,边拜边说道,“若为圣君,当容常人所不能容。曹孟德阵前焚信,就是他有非同常人的气度。”
李贽听的想笑,故意反问道:“在你看来谋篡大汉的曹孟德,也可为一代圣君了?”
“非也。”陈恒劝诫道,“君子论迹不论心。臣只说此事上,曹孟德有仁君之象。可做人就跟写文章一样,一两处精彩,人皆有之。可要从一而终,一以贯之,只有少数人能做到。”
看着面前刚刚立下大功的臣子,李贽又语气莫名道:“若朕执意要杀呢?”
“臣不才,愿为陛下刀斧手。”陈恒一反常态,直接请命道。
这下,李贽终于憋不住。拍案大笑道:“怎么,素有青天大老爷之美誉的陈持行,也要助纣为虐吗?我以为你要学一学山中高士,弃官不做呢。”
这话说的诛心,陈恒却丝毫不怕,只沉稳应对道。
“非也,臣愿替陛下一展仁德,刀下留人。”
陈恒答得,也叫一个直言不讳。
李贽愣了片刻,良久,才伸手点着陈恒,作笑道:“派你外放,倒是走对了。你比之前更有风骨,说话、做事也更有自己的底气。”
刚刚站直身的陈恒,不得不再次弯腰感恩道,“臣幸得君恩,一思一行当以陛下为重。”
“罢了罢了。”李贽摆摆手,颇为无奈道,“坏了谁的名声,也不能坏了你的。”
眼前这人,可是自己将来要留给太子的宰辅之臣。岂能拿着陈恒好不容易积累的名声,替自己背这口黑锅。
“说说你的赏赐吧。”李贽突然转过话题,“你这次功劳甚重,说吧,你想让朕赏你什么?”
怎么突然就把话说到我身上了?陈恒呆了呆,有些心虚的看向韦应宏,赶紧懂事道:“臣不敢……”
“知道你不敢说。”李贽也知道当着自己的面,这位状元郎难做出什么宠臣之举。
索性问道,“朕不妨问的直接些,你是想回京师,还是继续待在松江?”
听到这话,陈恒马上陷入思考。李贽却摆摆手,直接道:“不急,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这次难得回京,你就先在京师陪朕过个年。”
见李贽留下商议的余地,陈恒赶忙起身谢过。他知道李贽跟韦应宏有要事商议,更是不敢久待,连忙起身告辞。
出宫的这条路,他是被夏守忠送出来的。
继戴权注定陪葬帝陵后,对方加封大太监的时间,指日可待。
一路上,陈恒多以‘公公’称呼夏守忠。
夏公公倒是个妙人,嘴上说着不敢当,微妙的表情倒是看出几分志得意满。
两人走出好远的路,临到分别时,夏公公才鬼使神差道:“陈大人接下来可是要去晋王府?”
怎么我的行程,连你也知道?陈恒眨眨眼,只好点点头。
他清楚,夏守忠选择这个时候起话头,必然是有些事要交由他转达。
夏守忠笑眯眯的看向状元郎,神神叨叨道:“这几日陛下叫小人多看看书,免得误了宫中的大事。小人不才,有幸看到一句‘树高而冠林,鸟成则翼飞’。
小人才疏学浅,不知此句深意,还请状元郎解答一二,免得陛下考教,反落个难堪来。”
这没什么不好回答的,陈恒想了想,只照着话的本意解释一二。夏守忠含笑听到最后,又一再谢过陈恒的提点,才补充一句:“劳陈大人替小人向殿下问安。”
李贽身边的亲近人如此说,陈恒只好应酬下来。
其后再无诸事,临到午门口,上了王府的马车,陈恒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王府门口,就见到皇太孙李俊早早等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