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闻声亦是点头。他们明白,陈恒将自己喊来又是请客吃饭,又是喝茶闲谈。自然不是单单论交情,无非就是出钱出力嘛。之前心中或有抵触,或有意思意思的应付念头,但现在他们确实想听听陈恒的盘算。
自己这般费尽心思,会得到这个答案,陈恒自然不意外。他当下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扩建好港口。此乃一劳永逸之事,还需诸位助本官一力。等港口完事,船坊、学堂之事,大家不必担心。”
“本官跟红毛番使节还算有些交情,到时会留下一批人专门授课,一应费用也不用各位负担。”陈恒自然有说这话的地方,等到港口停满货船,随之而来的税赋收益。养个船坊、学堂自然不在话下。
众人越听,眉目间的轻松越多。脸上的神色,却也逐渐转为严肃认真。他们听着陈恒继续道:“明年开春,我会在城外的阮家巷子,再建一条街市出来。到时各位的会馆、商铺,都可设在此处。”
此言说完,陈恒便不再过多言语。想让他亲口提借钱,是门都没有。‘南洋’这桌宴席已经备下,想不想上桌,就看他们自己的心思。
众人还在犹豫,思量拿多少钱出来时,堂内突然传来一声娇喝。
“陈大人,我们夏家愿出五万两。”京中巨富夏金桂一出声,就是不同凡响,“还请大人在街上替我留几间好铺子。”
会被她拔了头筹,陈恒是真没想到。他以为第一个拍板的人,会是张尚德呢。其实细细一想,也能明白其中缘由。今日到场的诸人,身后或多或少都代表一些人的利益,考虑的心思不免多些。
可夏家有百万巨富,却都由夏金桂一人说了算。别看此人是个女孩子,性格还十分泼辣。可自从她接手家里的生意,夏家硬是守住了自家的财路,日子红火的不下其父建在时,也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了。
“之前倒是忘了说。”陈恒点点头,笑道,“为了感谢捐钱捐物者,除了街上的商铺,会赠送五间外。将来港口的税赋,亦有三年减免之约。夏……当家的,等街市建好,你去挑地方就行。”
不是,陈大人,减免税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才说啊?众人忍不住翻起白眼,王守义已经抢声道:“扬州王家出八万两。”
在后头记账的萧平,听的手头一抖。一眨眼就弄到十三万两,他的内心如何能不激动。可夏、王两家只是开胃菜,真正重头的是各位商会的代表。
张尚德此时已经拿好主意,直接朝涟漪不断的湖面砸下巨石,“陈大人高瞻远瞩,老夫也来凑趣,当个送柴的挑夫。”年纪虽老,心气不小的老人家,伸出一掌道,“我们商会出五十万两。”
这数目,听的陈恒也是直接起身,朝着张尚德作揖道谢。他就知道此次的头彩,还得落在晋商头上。徽商论起财力绝对不下晋商,可说到商会内的团结,却有些不同。徽商跟闽商差不多,更讲究家族姓氏之别。
其后众人,纷纷慷慨解囊。以徽商的三十五万两夺了二彩,浙商、闽商各以二十五万两,位列三四。粤商先天的位置摆在这里,只砸了个十万两,以示心意。
今日若是只有粤商到场,他们说不好还会存了买断的心思。如今各家逐鹿,那就不必多凑热闹。反正离南洋最近的人,还是他们自己。哈,祖宗赏饭吃,没办法的事情。
剩下的苏商里,还有个冯朱未开口。此人沉吟一番,小心看了几眼陈恒,斟酌道:“扬州盐会出二十万两。”这钱不多不少,比起盐商的家底,虽然是小气了些。可比起大多数人,已经算是可以。
谁知冯朱突然又接口道,“我再以自家的名义,另出二十万两。哈哈,毕竟是我们自己府的状元公,没道理让王兄弟拿了头彩。”
好家伙,原来你弄这么一出,是等在这呢。众人无不绝倒,连王守义也听的连连失笑,只好起身跟冯朱作揖行礼。
原本此事到这里就差不多,一共募集到一百九十八万两。别说扩建港口,再盖两座也是足矣。陈恒心中已经满意的很,等到以后商业街建成,还能再卖铺卖宅呢。
眼见大家正要散场,一个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商人,突然站出来说道:“大人莫急,我们家还没出钱呢。”
陈恒有些疑惑,见他是跟着浙地的朱兄一起来的,就好奇看向朱兄,你们浙商不是捐过钱了吗?
余杭的朱兄还未说话,那人自己已经说道:“哈哈,大人不必看朱兄。我们老家地方小,朱大哥可看不上我们那地儿。”
见此人说话中,透着一股别样的江湖气。陈恒也来了兴致,丢下面色有些难看的朱兄,问道:“不知兄台来自何处。”
“温州府永嘉县,鄙人姓林,名士连。家中行二,大人若是不嫌弃,喊我一声林二也成。”那人笑着答了一声。
难怪呢,说起官话的口音这么重。陈恒点点头,又坐回到位置上,问道:“不知林兄想出多少。”
“三十万两。”林士连当即道。见他虽有肉痛之色,可声音却果断的很,显然是早有这个打算。这话听的朱兄眉头狂皱,忍不住喝道:“空口妄言,你们哪来这么多钱。别在陈大人面前失了信,回去反倒不好交代。”
温州府这地方,一直是穷山恶水,属于山多田少的地界。此地出来的人,性情亦是彪悍。林士连当即反驳道:“我们村人多,你管我。”
他说完话,闽商竟然也出来替他帮腔,“就是,朱兄,你管的太宽了。”
陈恒还能有什么办法,直接站出来,当起和事佬。
一番温言过后,陈恒才送走诸位恩客,示意大家早早备好钱,好让华亭县衙落袋为安。
……
……
此时的川沙码头上,贾雨村正带着一帮新招募的徭役,刚刚清洁完杂乱的地面。几个砸石打桩的工匠,正思量着落锤处。偶尔的间隙,他们抬头看向远处叉腰监工的贾雨村,问道:“老大人,真要砸啊。这码头,还全新的哩。”
“砸!用力给我砸。”贾雨村恨声道。自家的前程,就系在这码头上。若不砸个痛痛快快,如何平地起一座利国利民的大港。
几名工匠对视一眼,没办法,县老爷发话,照着干呗。几人扶好器具,一个壮硕的男人挽起袖子,朝掌心吐了两口唾沫。便握紧重锤,狠狠朝石上砸去。
只听咣当一声,火星四溅。
旁观的路人,想不通其中的意义。只愤愤评上一句,“贼娘子的,没事修这破玩意儿有什么用。以后倭寇来了,大家还不是要跑。”
“嘘,别给自己惹麻烦。”旁边的有人赶忙出声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