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上午,因为昨天下过雨,空中弥漫着雾气,一眼望去灰蒙蒙的。
延绵的城市线在薄雾中模糊不清,灰暗的色调冲淡了这个城市的所有色采,风不断带来远处交通工具行驶的喇叭声,冷冰冰的,给人一种难言的凄凉感。
苏默和芬里尔并肩站在天台边遥望城市线,问道:“刚才希贝尔醒的时候,怎么不进来看看她?”
芬里尔:“怕吓着她。”
苏默:“吓着?”
芬里尔用自嘲的口吻说:“她得病好几年了,每次犯病,我都没时间去看她,她也习惯了这样。我今天要是突然去一次,她岂不是吓一跳?”
苏默听笑了:“你这话让我想起我爷爷,他晚年也是生病倒在床上,平时我们家都是三三两两去看他,一直没出什么状况。”
“后来有一天,刚好亲戚们都在,我们大家一股脑过去看望,结果爷爷第二天就走了。”
“医生说,因为我们平时不会这么多人来,突然所有人到齐,我爷爷以为是自己大限到了,大家来看最后一面,心里吊着的那口气一泻,人立马就没了。”
芬里尔不禁莞尔,低声说:“所以想想还是算了,以前都从来没去看望过她,那也别在最后这时候扮好人了。”
苏默沉默片刻,说:“芬里尔,你这人其实挺混蛋的。”
“我知道。”芬里尔没有否认,幽幽的声音仿佛陷入了回忆,“所以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她到底为什么会死心塌地跟着我这种混蛋。”
“十年前救下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毛头小鬼或许也不能说救吧,就是看到她脖子上挂着链条,顺手帮她拆了而已。”
“我救过的这类小鬼其实不少,大多是朝你鞠个躬,道声谢,然后就跑远了。”
“但希贝尔不太一样,她说自己的命是我给的,这辈子就是我的人,跟定我了。”
说到这里,芬里尔轻笑道:“那种年纪的小鬼,你知道的,很中二,明明饭都还没吃几年,张口闭口动不动就是什么一辈子,我从来不信他们的鬼话。”
说到这里,芬里尔不知为何顿住了。
苏默帮她把话接了下去:“但希贝尔就是不一样。”
芬里尔的双眼仍旧遥望着远方,缓缓说道:“最早跟着我的那批人里,有我父亲的故交,有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有许许多多后来志同道合的伙伴。”
“跟那些人比起来,希贝尔实在太渺小了,渺小到我根本不会正眼看她,有时候见面打招呼,我一时半会都想不起她的名字。”
“但也正是那些人,后来有的为团体牺牲,有的抵抗不了各种各样的诱惑,要么隐退,要么去了其它更好的团体,还有些幸运儿被巨头企业招安,变成了他们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苏默这才突然现,芬里尔并不是漫无目的遥望,她从始至终盯着的都是一个方向。
城市线远端,岿然耸立的三重塔楼仿若要刺破苍穹,象征新月城至高地位的通天塔,就这么倒映在芬里尔眼瞳的最中央。
“等有一天我恍然回过神,现狼袭确实在我手中逐渐壮大,但最初的那批同伴也都离我而去。”
“最后剩下的,居然是那个名字经常想不起来的小鬼,还有总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哥哥。”
苏默心中涌过一丝怅然。
领袖往往都是孤独的,尤其是芬里尔这样的领袖。
因为她站得太高了,看的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一刻不停走在没人踏过的道路上,很难有时间回头看一眼。
而等她有一天蓦然回过头,现曾经紧紧跟在身后的人都不见了,就像一场梦,那真的是世间最大的孤独。
芬里尔指尖的雪茄已经燃至末节,火烫到了手指,她却完全不自知。
“所有人走完,才看清谁是一心一意跟着你的人,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
“我当时想着,现在现也许还不晚,我可以把以前缺的东西弥补给她。”
“但现实告诉我,太晚了,来不及了。因为一次又一次为我战斗,她已经患上血码解离综合症,我什么都弥补不了了。”
说到这里,芬里尔很罕见地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我对不起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