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群可悲可怜的家伙。”杰里迈亚蹲下身,捡起一张多年前的合照,在太空环境下竟然被保存的很好。从左到右,依次是忧郁矮小的芝·柏德,高大魁梧的亚历山大德罗·贝尔蒙特,满面笑容的俊俏女孩安娜斯塔西亚·诺维科娃,她旁边是优雅抱臂的索菲亚·施密特,和仰面大笑的阿舍尔·奥康奈尔。叉着腰的达里奥·冈萨雷斯,以及严肃阴沉,明显不适应摆姿势的镜头,还是挤出一丝笑意的温其玉。最后是金发蓝眼,面容沉静的泰勒·罗斯伯里,她扎着马尾,素面无妆,身着简单的白色衬衣和米色长裤,双手插兜,下巴微微扬起。杰里迈亚发誓他见到了这辈子最美的人,惊为天人或许有些夸张,但是对于泰勒博士的气度和风韵,他不愿意收回这个词。当一个女人又美貌又智慧的时候,无论男女都无法拒绝她的芬芳。而在风华绝代的泰勒博士身边,蹲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艾伦·布什内尔,另一个则是杰里迈亚熟知的楚斩雨:他看起来非常年轻,是那种气质上的朝气蓬勃,咧着嘴笑,露出没心没肺的大牙,亲昵地搂着艾伦的肩膀。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就是最初塔克斯小组的成员了“把这些资料带回去。”杰里迈亚起先收拾地上的纸资料,他注意到艾伦细心地给这些纸张都做了页脚编码,以方便来者查询整理资料的先后顺序,艾伦显然是个为人细心的人,他的草稿和演算痕迹都打得十分工整,不见潦草痕迹,像是专门写给其他人看的。一个人在太空里等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些资料能不能被后来的人找到,在看得见尽头的生命里还一刻不停地工作,想发挥出最后的余热吗?“动作快些。”他笑着帮助其他队员们将一大摞纸张装进特制的袋子里,那张合照被他擦拭干净,上面的科学家们笑容依旧。但是活到现在的,也只有一个改头换面的楚斩雨了。军委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隐藏自己的真实姓名,为什么听到自己真实身份被爆出来的那一刻如遭雷劈……所有的一切,这场灾难的真相,必须要从楚斩雨的嘴里得知,但是很明显,那个男人绝对不会说。杰里迈亚想起了什么,他把那张合照也放了进去,拇指在科学家们的笑容上停留了片刻。“好人就该被枪指着。”杰里迈亚笑着说:“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啊。”凯瑟琳脖子上医疗针的痕迹未消,经过一场鏖战,她精力耗尽般地倒在支援部抬来的金属担架上。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刚刚还以为会死。”凯瑟琳叹息。“那时候在想什么?”麻井直树叼着暴力补充体力的营养剂,坐在另一个担架上。凯瑟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麻井直树了然:以凯瑟琳的为人,多半在怀念她的前前前男朋友们;如果有一天她结婚请她的风流对象来吃席,估计能凑一屋斯巴达三百勇士。无数忙碌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有集兵部的人,有统战部的同事,有科研部的前线,还有新的支援部负责人……麻井直树叼着营养剂的削瘦身影,像镂刻在玻璃板上的少年像,在凯瑟琳不甚清晰的目光里。“什么都想啊,想我的猪排饭,想我没用完的代餐券,还有技术同僚们会不会对我的浏览记录开膛破肚……”凯瑟琳勉强坐起来,立刻被腹部的伤口撕扯得骤然沉默。“你动作慢点,别大手大脚的,被异体反复撕裂的伤口愈合速度比较慢。”麻井直树看了一眼她慢慢渗出血的伤口,走下来帮她勒紧绷带,皱着眉:“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你这动两下容易把自己送归西。”“我以前找人看过手像,说我这人命硬,祸害遗千年嘛。”凯瑟琳显得无所谓,她伸手摸了摸麻井直树的头。“干什么!”“怎么?不让摸?”凯瑟琳光着上半身,挂着个背心,撑着担架痞笑。“我还是孩子。”麻井直树冷静地说。“好吧。”凯瑟琳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脸色大变:“坏了坏了,我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麻井直树立刻严肃:“什么事?!”“老大说好的,要给我拍他的含羞带泪的腹肌写真,我忘了,他没给我!”要不是身负重伤,凯瑟琳必然捶胸顿足。“我还以为什么情况。”麻井直树坐了回去,思琢片刻,自责道:“我也真是的,为什么会指望你说正事呢。”“他他他他,亏我那么相信他,竟然搞缓兵之计,就算我忘了,他不能主动来找我吗?”凯瑟琳义愤填膺:“这哪是望之不似人,这是望之不拟人!”“我说,都半死不活了,就别老记着你那点爱好了。”麻井直树忍不住揶揄。“之前我谋划过万一和平了,我们这些人该去干什么,异潮结束了,也不需要我们了。”凯瑟琳贼兮兮地嘿嘿笑:“以老大的长相,等到和平年代,不去拍电影可惜了,这么好的长相,就应该造福人民的眼睛。”,!麻井直树不说话,看她自娱自乐。“当明星的话,肯定要签公司,这里面水很深的,为了防止他在娱乐圈的大染缸里淹死,就该我这个社会阅历丰富的人出马,勉为其难担任他的经纪人好了。”凯瑟琳人伤志不短,开始畅想美好未来:“等他人气爆棚,成了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那种球草时,写真照啊什么的,肯定会涨价,到时候拥有无数他私人照片的我,就可以凭此得到飞来横财,发家致富。”听她越说越狂,丝毫不顾路人愕然的目光,麻井直树替她害臊,赶紧及时止损:“你快闭嘴吧,什么话都往外说。”“不行,嘴长我身上,死了我也得说完结尾语。”凯瑟琳向来我行我素,这会话茬子打开了根本关不上:“你想啊,他穿着军装叼着衬衣,露出腹肌的羞涩写真,到和平年代,还不得被人抢疯了。”凯瑟琳深沉地结束道:“你以为我收集他照片是因为我好色吗?低俗!我这是未雨绸缪,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细啊。”“好吧,我没想到您还有个富豪梦。”麻井直树被震慑,不自觉切换了敬语,他敬畏地提醒:“你要是在跟前和他说你的宏伟蓝图,他一定会绞尽脑汁把你开除。”“他没那职权,只有杨中将才能搞定我。”凯瑟琳哼哼道。麻井直树笑了笑,面容忧虑:“可惜不知道楚上校现在怎么样了?要是碰到他都难以搞定的情况……”楚斩雨感觉耳边狂风刀割般拉扯着皮肤,腹部的刀和一针吗啡让他的精神力鼓舞不少,在庞然的“蝴蝶”振翅翻飞的时候,他凭借着这股痛意睁大眼睛,注意着它的行动轨迹。墨白新开了一个通讯频道,里面是墨白,王胥,奥罗拉还有他。“老大,勤俭持家一些,新研制的信息素投放弹省着点用。”奥罗拉说道:“不过这么想,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不能直接由空中部队定点投放吗?直接让老大上也太危险了,就算能者多劳,也不带这么造的,居然飞身肉搏支配者,万一命没了怎么办。”“既然……已经确定……让我上了!那就……没问题。”“老大你必须得活着回来啊,你想想这是人生阅历,老来谈资,等你老了,就能坐在摇椅上和那些愣头青讲自己过去的故事,和他们宣扬自己肉搏异体的丰功伟绩,他们不得崇拜死,我都不敢想你得多爽。”楚斩雨没搭理她,因为他刚刚不小心呛进去了一口异体分泌的腐蚀液,这玩意流过喉咙的感觉好似硫酸,烧红的烙铁在嫩滑的口腔上慢慢擦过去,加上味道似香非臭,进口的瞬间整个鼻腔都灌满了这股诡异的气味,物理意义上的五味杂陈。“蝴蝶”很明显也是察觉到背上贴着一个不速之客,它奋起翻动没把楚斩雨晃晕下去,于是开始自动分裂这块肌体,分裂速度非常快,必须找准时机及时投出钩锚抓住另一块肌体,这样不断往复,同时还要引导这个大家伙朝着适合的方向走。奥萝拉已经给他发送了合适的发射位置,锚点在楚斩雨的努力下,深深地陷入了进去,上面还涂有刺激性液体,加上楚斩雨挂在“蝴蝶”身上,它非常想把他甩下去。而无论是分裂的动作还是扭动,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它原本朝着能量塔防护罩行进的轨迹改变,更何况还有空中部队的火力支援。楚斩雨身上携带的新型信息素投放弹比生物信息剂模拟强很多,个头很小且轻便,但是投掷出去炸开后,模拟的生物气息范围不仅大,而且可以维持很久。这样的问题就在于不能随便乱投,必须抓准时机,如果投错方位,那么这个错误方位的信息素会对异体造成干扰。当想要再次投掷信息弹的话,必须在正确方位投放两倍以上的信息弹才能让异体走向设计的发射路线;然而谁也不敢在可能出现意外的情况下打赌。“那里如何?”距离三号能量塔大概两百米处,是原三号能量塔的废墟,底下仍然埋藏着一些能源,想必加上信息弹,对“蝴蝶”是有不少吸引力的。“好地方,就那里吧。”“确定这废墟里没人了?”王胥不太放心地多嘴了一句。“谁没事到旧基地去看啊,听说以前和平的时候,好多猎奇的博主会到旧房子里面作挑战。”奥罗拉倒是很放心:“现在战火纷飞的,视频博主都偃旗息鼓啦。”在楚斩雨和空中部队的协同作战下,“蝴蝶”终于向后撤了一下,它愤怒地鼓起全身的肌肉,直至变成紫红色,然后它浑身类似毛孔的东西凹陷下去,张开成一个个黑洞,对着空中的飞行器喷射出无数道黄褐色的灼热液气。飞行员也非等闲之辈,没有被这密恐的骇人场景吓一跳,飞快地闪开了。持续不断的液体喷射,还是让空中部队的火力削弱了一些,毕竟这些腐蚀性液体一是损害机身,二是阻碍视线,在一片湿漉漉的烟雾缭绕里飞来闪去,根本看不清楚斩雨身上的闪光符号。,!一阵乱轰重伤友军可不妙。“玛德还有这招数,可恶的大虫子!”奥萝拉口吐芬芳,不断爆出名人名言,企图以脏话和毒液对轰,最后恋恋不舍地添了一句:“你全家都死了!”“异体没有家人,骂它小心把自己气爆。”王胥相对稳重一些,她扶着眼镜在通讯里询问楚斩雨的情况:“上校?上校?您还好吗?听到我的声音就回应一下。”楚斩雨那边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只有液体噗嗤噗嗤喷出洞口的声音,就在两个人心脏悬到嗓子眼的时候,在听到楚斩雨用鼻音发出的一声嗯。“还活着还活着。”奥罗拉如释重负。毛孔张开速度快到楚斩雨也难以反应,更何况没有落脚的地方,他不可避免地被液体喷了一身,这股冲天的熏人气味夺走了所有细胞的注意力,楚斩雨只得苦笑:他难熬的戒断反应甚至都轻了不少。“逼我出杀手锏!”奥萝拉怒了,她飞快地调取了另一屉导弹。“这是什么?”王胥问道。“秘密武器啊!”奥萝拉冷酷地微笑着:“没有科技与狠活,哪敢和异体杠,这些年我们人类也不是坐吃等死的。”虽然自己平时老是嘲讽一下科研部如何如何,但不得不说,里面还是有很多做实事的,要是没有科技的进步,人类在异体面前真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液体流进他的眼睛,火烧火燎,楚斩雨在一片灰头土脸里哭笑不得。奥萝拉戴上新的注视镜,镜片伸出几只柔软的金属触手,把她的半个头部包裹住。“这是锁定人类生物气息的新镜片,我用这个找准老大的位置,避开那个位置打就行了,还有这几百发地狱犬导弹,老大你等着看烟花吧。”奥萝拉扭了扭肩膀,适应了一下她的新装备。正好把这些导弹打进异体的大毛孔里,让它回想一下被人类支配的恐惧。她启动了眼镜,可是按下发射钮手的动作却顿住了。“怎么了?”楚斩雨在通讯频道里问道。“我……”奥萝拉再次启动了一下。眼镜上面显示一片空白,异体身上没有捕捉到人类的生物信号。这怎么可能?奥罗拉心想:楚斩雨又没死,怎么可能?难道是仪器出问题了。沉寂了一会,通讯频道里再次响起来楚斩雨的声音:“你此时不必要保护我,直接开炮就好,一切以消灭异体为先。”“可是……”奥萝拉迟疑着。“这是命令。”“……了解。”奥萝拉的视力超群,她驾驶着灵活地在焦臭的液雾里穿梭,漆黑的大洞倒还算明显,稍微拉近看,这些东西就像凹陷的藤壶一样有节奏地呼吸起伏,令人头皮发麻。“蝴蝶”动的幅度不小,战斗机翻转的频繁程度,快把两位一声不吭的驾驶员脑浆摇匀了,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奥萝拉终于贴近了“蝴蝶”一些。幸好装载刺激性填装料的地狱犬导弹搭配新款眼镜,还有追踪功能;奥萝拉虽然听见上司说不用管她,但她还是决定悠着来。和奥萝拉说的一样,确实像色泽古怪的烟花一样,在支配者异体的黑洞上爆出朵朵刺目的金红色光。地狱犬弹弹进洞,就好像手指抠挖伤口,这招不足以重伤支配者,但是确实让“蝴蝶”吃了点苦头,它似乎是很疲惫地收起了所有的黑色孔洞。液雾逐渐散去,反应过来的空中部队的火力支援比之前还更猛烈,专门抓着“蝴蝶”未愈合的伤口攻击,对这些飞来飞去的战斗机,它仍然伸出长长的腹足去干扰。这些腹足虽多且快,可惜动作比较笨重,“蝴蝶”没办法像章鱼那样快速地挥舞。液雾在空气里也会有溶解和分散的副作用,到达空中部队的腐蚀性实际上已经被削弱,然而这些腹足可不一样,如果被打到,保守估计能把一架最新的战斗机拍碎。飞行员们都心知肚明这一点,经历了战友们的大批离奇死亡后,他们来不及悲伤,好似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个共识:不把它打死也要把它打疼。“我发现自从那个光柱之后,这个家伙的攻击欲望就强了不少。”奥萝拉振振有词:“好比玩游戏升级的时候,会碰到一个升级门槛,过了这个门槛之后,你的等级上限和武器装备都会突破一个度。”“这个时候严肃点。”墨白咳了一声。两个小时后,“蝴蝶”身上好像月壤表面坑坑洼洼,此时距离选定的三号能量塔遗址已经只有十几米之遥。“就是现在。”楚斩雨顶着一头腐蚀液,快速地投出锚点勾住新分裂的皮肤,与此同时他丢出一颗新型信息素投放弹。弹药在遗址上炸开,颜色非常绚丽。在初次面对“蝴蝶”时,楚斩雨就发现它容易被移动的明显色块吸引,在后来的最高机密科研会议上时,楚斩雨着重说了几点关于“蝴蝶”的问题,这就是其中一点。尽管当时科研部看起来不以为意,没想到他们都听进去了。都说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楚斩雨心想:我这对窗户也该擦一擦了。“蝴蝶”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它两百米的巨大身体立在那里,如果是手无寸铁的人,离了近看还真是遍体生寒。“蝴蝶已经到达指定位置,距离三号能量塔两百五十二米。”楚斩雨说道:“能量塔固有防护罩功率目距是否可以承受解离弹冲击,请做出评估。”“目前功率正常。”墨白答道。“批准发射。”奥萝拉得了命令,不敢耽搁,迅速拨出那个写着高危的发射手动键。王胥立刻把隔离程序发送给楚斩雨,他正着手打开终端进行保护,避免,连接着他身体的另一侧挂在墨白所在舰艇的钩锁也开始迅速地往回收拢,准备撤离。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蝴蝶”也忽然颇为安分地站在那里,抬起眼泡寻找着空气中属于人类的气息。奥萝拉的手指搭在按键上,那一刻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最后一个停留在脑海里的是:我到底应不应该把未探测到楚斩雨人类信息的这个事情,如实告诉军委呢?:()致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