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番话出口,却已使得场间大乱,人人脸上都挂上了难言的尴尬。
这话却等于把人都骂了,甚至包括胡家人自己。
事已至此,这个天怎么也已聊不下去,胡麻也记着白葡萄酒小姐说过,让自己无论看见什么,都不必声张,心间已然生出了极度的怪异,但也只是转过身去,便打算离开此地。
却冷不妨,身后忽然有人呵呵冷笑了一声,森然道:“都说胡家卧薪尝胆,只为立下奇功,要将那些邪祟一网打尽。”
“但我如今怎么倒听着,胡家少爷,满嘴谬论,毫无道理,不像是胡家手持镇祟击金锏镇住了那些邪祟,更像是那些邪祟,把胡家人给一网打尽了?”
胡麻听着这些话,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了祝家的祝有琴。
淡淡道:“你知道那些邪祟所说的道理?”
“奇言怪论而已,谁又不知?”
祝有琴尚未开口,倒是旁边乞儿张家的男子冷声笑道:“可不只你胡家了解那些邪祟,我们张家也一样养过一只,类似的话,我之前在宅子里,也听那妖人讲了不少。”
“说到底,也不过都是些哄人哄己的话,说什么不跪人,讲什么人命皆是命,从无高低贵贱之言……”
“屁话!”
“我张家自有见识高深之辈,与其辩经,问及彼世,连他也不好掩遮,一样满地的贵人老爷,一样皆是牛马成群,欺压遍地,可见高下贵贱,自有天定,那些好听的,也不过是哄人言语。”
“这样的道理,与我等相比,又哪里能分出什么高下来?”
“……”
他这一番话讲了出来,便连白葡萄酒小姐,也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想到了前世之境,难以辩论。
但胡麻却面对着这乞儿张家的话,慢慢的开口,道:“分得出来。”
“嗯?”
那乞儿张家人抬头,冷眼瞧着他。胡麻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仿佛与前世梦境疏远了一些,可在如今,那份由老君眉送给了自己的礼物,却在脑海之中,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他不必刻意,便只淡淡开口:
“人不怕跪,只怕习惯了跪着,从未想过站起来。”
“贵人老爷愿意坐在旁人的头上,那是他们改变不了的习惯,但就怕有人跪也跪成了习惯。”
“你说的事情,龙井先生不会遮掩,我也不会,但他回答不了你的问题,我旁观者清,可以回答你,他们那个世界,确实一样有高低贵贱……”
“但他们世界的贵人,已经见识过了百姓的厉害,百姓也尝过了不再做牛马的滋味。”
说到了这里,他说话并未用力,但声音却自显得沉重:“这就够了。”
“牛马做过人,便不会忘了做人的滋味。”
“贵人老爷当然会一直存在,但只要牛马记着那滋味,他们便不是理所应当的。”
“那些道理被写进了骨头里,虽然不一定完全可以做到,但只要有这些理念存在过,那么所有的贵人老爷,便只能偷着来,而不是明目障胆,还要称什么天经地义……”
“你们也是一样!”
说到了这里,他目光冷凝,从众人脸上扫过:“你们是贼,只是真正的主人还没想过找你们算账而已。”
一时四下寂寂,众人尽皆色变,脸色变得无比压抑,甚至呆滞。
“胡世兄这番奇言,倒似有道理。”
也在这时,祝有琴森然道:“但你这话里,只有一句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