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抚摸他的肩线,锁骨,喉结,一直滑到那些曾经深刻的伤口疤痕,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但她尽量压低抽泣的音量,把身子因为哭泣而产生的抖动降到最低。
他是真的累了,是真的太用力满足她,所以才睡得这么熟。他所经历的生命过往,于他而言,也太累太重了,他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是怎么撑得住的?
清如心里清晰无比,确证无比,眼前这个人,和当年清新水榭的那一位,是同一个人。
李佑城,就是邕王。
就在和亲滇国的旨意下来前不久,许清如又被召进东宫。
她不是第一次去了,太子妃郭氏乃名将之后,气质如兰,性情率真,与清如很是投缘。她每一次进东宫,郭氏都备好她喜欢吃的宫廷糕点,还要附赠很多赏赐。
与通常的待客方式不同,清如不会被请进东宫安排的各种宴席,听曲看舞,吟诗作赋,而是直接被接入太子妃的寝殿,在其殿内聊些女子话题,长安八卦,云云。
清如见多识广,博闻强识,每次都能让太子妃听得如痴如醉,仰天大笑。
“阿如,你真是太有才了!我好羡慕你,可以去大顺各地游历,可惜我就只能像个金丝雀般,被困在这宫殿里,还要应付各种乱七八糟的女流之辈。”
清如苦笑:“太子妃,你我也是女子,可不能这么讲啊!”
“是是是,我又酒后吐真言了!”郭念云执起金盏,一饮而尽,随手抹掉嘴角的酒迹,用杯口对准前面的正殿,嘟囔道:“李淳这厮,就爱同那些矫情文人一起谈天论地,殊不知,这帮人里头,有几个像阿如一样,走遍南北,广识各地风物的?”
清如赶紧打住她,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背上教唆太子妃礼仪不端、口出狂言的恶名。
“小人乃一介商贾,年年都得去各地采购,不然不及时上货,这生意很难维持啊,太子妃千万别这么说,太子殿下以国事为重,召见朝臣才俊是常有的事,也是正事,还请您宽慰啊!”
“哼,正事?”郭念云拖着长长的绸纱裙摆来回踱步,“那些歌姬舞姬,你当我是眼瞎啊?还有那些名门贵女,一到快选秀的时候,就想方设法往我这里送东西,一个个弱不禁风,连打个马球都哆嗦,真不知道整天琢磨什么!”
她这虽是气话,但也不无道理。
清如来的这几次,临走前都要陪郭念云打场马球,就算人手不够,她也要玩几局,尽兴即可。看得出来,郭念云是真的喜欢她。
可皇家的所有事宜都如雾里看花,她是否与她真的交心,清如说不好。
只是这次,郭念云是真的动了气。远处廊下的歌舞笙箫阵阵入耳,女子的欢声笑语也时不时传来,看来都是陪太子消暑的。
太子李淳对郭氏是极好的,甚至到了宠溺的程度,所以才纵任她到如此地步,不去赴宴,口无遮拦,召见商女,嗯,也是无奈到极致了。
自太祖以来,皇室的历代继任者都有个特点,就是与发妻的关系十分融洽,当然,她们出身高贵是一点,但更为重要的是,她们都是与皇子们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所以就算性情上有点不羁,但毕竟情分在那,更了解彼此,所以都能善终,且嫡子也能顺利继承大统。
郭念云便是如此。
清如跟在她身后,只听她忽而感慨道:“阿如,要是他没死,你我就是妯娌了,你进宫也不会如此麻烦。”
“是小人无运无命,不配嫁入皇家。”
“别这么说,他们,那些搬弄是非的宦官群臣,都拿你身份挑事,可我却始终觉得,你与明澈是真的相配。”
她回身,裙摆被卷在一起,清如俯身,为她整理好。
“他太累了,从六岁开府那年,就背负了太多,加之后来又出了那种事情,他早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死也是预料之中,因为先帝对他的独宠是致命的,如今宦官势力之大,就连皇帝也难以与之抗衡,杀死他的不是什么母妃叛国、疾病猝死,而是众多无形之手,他死了,那些手才会安心。”
郭念云很少与自己谈及这些,尘封的往事总是泛着苦水,清如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自己算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暗处为他哭泣而已。
“眼下,你就要启程了。”郭念云握住她手,眼神幽暗,“你去到那边,一定要保重,圣上的旨意,我与太子也无能为力,只能愿你此生平安,我会常去大慈恩寺为你祈福。”
清如连连叩谢,自己何德何能,让如此高贵之人惦念至此。
后来,郭念云喝醉了,躺倒在榻上,近身侍女来服侍,被她一一屏退。
她拉着清如的袖口,清如则跪于榻前,听她嘴里小声嘀咕。
“……李淳这厮,也不来陪我……打马球,不像明澈,天生爱跑动……他呀,小时候最闹腾了……”说到这,她眼里有了精神,一把拉住清如手腕,像发现秘密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