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被他看的羞怯,总觉得他有时太过专注,只好将头转向一边,撩开车窗帘子,望着不远处祥云镇的景色,道:“许家虽是商贾之家,但祖上却是开国功臣,承蒙祖宗庇佑,后人倒也活得滋润。先帝仁爱,感念功臣,所以才有我这个原本地位低微,如今身份尊贵的昭安公主。”
“先帝?我记得‘昭安公主’的封号可是圣上亲赐。”
“确实是圣上亲赐。”她对他微笑,又叹气:“可在这之前,我要嫁的人,不是现在的滇国二王子。”
李佑城表情微动,继续探究她话里的深意。
“说来就像做梦一般,可能你都不信。”清如低头,这些话她已经很久没有说与他人了,再次回想起来,就像前世。
“李校尉可知五年前薨逝的邕王?”
李佑城点头,“听说风华绝代,才冠京城。”
“是啊。”清如叹道,“如此不染世俗的高贵人物,竟要成为我的夫婿!荒不荒唐,可不可笑?”
她见他按耐住讶异,便知他也是难以置信的。笑道:“邕王还有一点,就是身份特殊。他自幼受先帝宠爱,从孙子变为养子,遭其他叔伯排斥,甚至连见自己的母妃都困难,眼看先帝老矣,王位争夺暗流涌动,邕王势单,必先受戮,而各朝臣名流定是明白其中缘由的,谁也不想与之结亲,一旦沾染邕王的晦气,指不定就受其牵连,祸及三族。当然,这些都是隐在暗里的,只能自己体悟,明面上邕王还是那位长安女子都想嫁的绝世郎君。”
“你能体悟这些,说明你也是知他的。他应该庆幸能与你结合。”李佑城似在安慰,等着她继续。
她按住胸口,也按住自己从心底奔涌而上的情绪,道:“所以他们选择了我,一个死了也无足轻重的人,但因为挂了功臣之后的好名声,邕王也不至于太难堪。只可惜,我福薄,可他的福泽也到了头,我与他订婚的当日,他死了。”
说到这里,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只听得车轮碾压碎石子的吱呀声。
“所以,他死后,为了补偿你,也为了彰显先帝圣恩不辍,将你御封至此。”李佑城打破沉默,顺着说下去。
清如点头笑道:“你也看得出来,我早已不是妙龄年华,他死后的这五年,我也被人诟病了五年,皇家也是重视舆论的,怎么能放任众人胡说?”
李佑城心知肚明,不用问也知道她这五年过得无比艰难,安慰道:“他欠了你,是邕王负了你。”
清如摇头,像是自言自语道:“他死得蹊跷,他与他母妃,死得都很蹊跷。”
“过去之事,还是不必细究,毕竟,五年了。世殊时异,谁还能记得五年前的邕王?”他说。
“是啊,五年了,可这五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告诫自己,要忘了他,不要去想他的死因。”
她一时惆怅,抬眼凝视李佑城,泪花在眼眶打转,“可真是奇怪,我就是忘不了他,忘不了这个从未谋面的‘夫君’,连我自己也不知为何,所以,来滇国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我再也不用面对那个他曾活过的长安城。”
李佑城递了锦帕,清如接过,覆在脸上,泪水浸湿帕子,散出淡雅的金桂香。
“未曾谋面,何至于此?”他说。
“其实,是见过的,只不过我见的是背影,匆匆一掠。”
“一个背影而已,你还真是……痴情。”他忽然笑她,不是讥嘲,不是怜悯,更像无可奈何。
清如也笑了,“的确,我都嫌我自己太愚痴。好在,我也要开始新的生活了。虽然并不顺畅,虽然前途未卜,但怎么说呢,我愿意将那人埋在心底,永不提起jsg,只放眼日后在滇国的日子。”
“你可想嫁那滇国二王子?”
清如笑笑,“想不想嫁,重要吗?我只是接受宿命而已。”
李佑城不再回应,前方景策来报,说是已到祥云镇客栈,可以下车了。
夜色暗淡,秋风爽和,送来一阵阵桂花香气。
李佑城扶着她下车,可下了车才知,祥云镇一片欢庆景象。
华灯初上,玲珑烛火点燃街头巷尾,商铺林立,货品满架,男女老少皆着鲜亮衣饰在街上游走,河道里飘着折成千姿百态的纸河灯,不断有人在岸堤放灯,还有僧人捻着佛珠唱经,天空也被孔明灯点亮,在东南方向的夜空里,一轮明月皎皎升起。
清如的视线从月亮转到李佑城的脸上,欢喜道:“我忘了,今天是中秋啊!怎么李校尉也不提醒一下呢?难不成你也忘啦?”
李佑城未料到她如此激动,只说:“并未忘记,只是,不怎么过节罢了。”
“不过节?那多没意思!”清如来了精神,也不顾此番行程的目的,拉起他的袖子,拽着他走上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