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旅程开始,长公子对珩儿的态度,仍然是端着的。他绷着脸坐在对面,不大高兴地看着他肉疙瘩似的在楚萸怀里蠕来蠕去,霸占了她的全部精力与爱意,他几次想摸一摸她的手,却根本无处下手。
转变发生在十天前的一个下午。
车队照例停驻休憩,楚萸急吼吼地要去小解,把肉疙瘩强行塞进了他怀里。
小小的一坨,抱起来还挺沉,他拧着眉头盯住他皱巴巴的脸蛋,心想自己小时候也这么胖、这么皱巴吗?
父王与阿母,究竟是怎么对着长成这样的自己,生出爱意的呢?
他实在想不出,正出神间,与宝宝仰起来的亮晶晶的黑眼睛对视上了。
一种奇怪的情愫,渐渐在胸口渲染、弥漫,小宝宝眼珠转动,眼里都是天真与欢快,而且似乎很想把这份天真与欢快,通过眼神传递给他。
他的神思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再回神时,已经朝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小婴儿歪着脑袋,望着他悬在他头顶的食指,咯咯笑了起来,接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他举起肉乎乎的手臂,毫无保留地用自己的五根短手指,捏住了他那根指头。
肌肤相触,十指连心,转变只发生在一瞬间。
那一刻,他们便建立了奇妙的父子情谊,楚萸解手回来,发现形势大变,珩儿被长公子怜爱又笨拙地箍在怀里,而且还不肯还给她了。
在车里时抱着,睡觉时也搁在身边,楚萸则被挤到了床边,紧贴着帐篷的篷布睡了好几晚。
迷迷糊糊中,仍免不了被他时不时揩一下油。她很是委屈,更加缩起身子,尽量逃离他手掌肆虐的范围。
小家伙逐渐意识到,阿父一点都不讨厌他,也不会再用威胁与嫌弃的眼神看他了,便越发得瑟起来,拼命展现自己,走路、翻跟头,在床榻或座椅上嗖嗖地爬……
在他幼童的头脑里,这些就是个人能力的体现。
楚萸温情脉脉地望着他们,觉得这两年经历的磨难都值了,至少迎来了一个好结果。
然而一想到他在秦国的妻子,她好不容易柔软起来的情绪,立刻又低落下去,她埋下头,试图继续刺绣。
然马车颠簸得更凶狠了,就像是在敌军阵营里冲锋陷阵,布帛上孔雀的嘴巴给摇晃成了菱形,头顶的羽冠也在不知不觉间,被绣成了一朵西兰花,仿佛是山海经中记录的未知妖兽。
楚萸绣工有限,这些年来飞针走线只为了解压,丝毫没增进技能,因此她无法补救,只能将错就错,继续绣怪兽。
若说她在楚国唯一长进了的技能,便是将小篆全部学会了,甚至很多生僻字也信手拈来。
这对她并非难事,毕竟大学时,她可是背过《牛津词典》的狠人,还仅仅只是出于爱好。
学习秦国文字亦是如此,不仅打发了空虚的时间,也活动了僵硬的大脑,她完全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