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十指分明的手掌从中撑出、将半透明的树皮拉长,扯出形状。手掌抓住树皮、往两边拉开:
嘶啦。
若有似无的破裂声中,内里之物终于挣出了这亮红色的塑料膜——
没有黏稠的体液,与人类外形更加相似、且穿着齐整的“方白鹿”,由血红之树中踏出脚步;树干内里延出的、细细密密的神经丛,则像蛛网似地连在方白鹿的身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复又吐出——马尼拉的空气,要比吉隆坡稍稍干燥些。
而方白鹿终于又是一个人类了。
……
方白鹿再一次地获得了“情感”与“体验”的权力——甚至还要比往日间更进一步。
语言很难形容他此时的感受;因为与在龟息时生长出的血肉巨树相同,方白鹿的心灵也变得比往常更加博大。
这其中甚至包含了与还是纯然的人类时,截然不同的“情感”:这或许是因为双螺旋妙树带来的擢升,使得方白鹿的神经递质和意识构造、和往日相比都面目全非——生理不再影响心理,而是决定了他的心理。
而心理却又反过来,给予了肉体以理想化的要求。
感情变得更加浓烈、磅礴;同时却又愈发得细腻且深邃……
和数月之前相比,他就像从孩童骤然长大为成人——这些奇妙的苦辣酸甜,是方白鹿从来未曾想象过、能够品尝到的:回忆往日间交错的爱恨,竟有若无味的白水;可他又从昨日的无聊和麻木里,尝到了种种变化万千的滋味。
方白鹿不知自己究竟是有了非人般的“异化”,还是在身为人类的情感之中、进一步地“深化”……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是与过去所接触到的人类、有了深壑般的区别——
不过在最后:再一次地,方白鹿依然选择成为了人类……
而他对这一点,感到庆幸。
……
啪!
随着他轻轻击掌,身后那仿若尚未凝固、便被扯开的树脂般的细线齐齐断开——
方白鹿彻底与血肉之树脱开:至少断去了那些有形的链接。
但无论是身后漫射着火红光线的血植,还是这具更接近人类的身体……都是方白鹿本身;心灵的载体总是千变万化。
他并非赤身**,而是批上了衣物——看似普普通通的外衣,其实却全部由双螺旋妙树制造的生物质组成。
安本诺拉还在血肉之树的树身中:要逆转灵气风暴造成的影响,还需要长久的时日。
方白鹿轻轻把手掌贴住那闪亮的枝干——他能感到安本诺拉心脏的搏动。
……
方白鹿悄然地为自己设下了限制:就像是为中央处理器降频。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维持接近人类的心灵更久一些——他从未想过充当行走在人世间的神祇;如果有选择的话、原先的心智水平便足够令他满意。
他依旧需要——依旧想要,以人类般的心灵、去了解其他人。他还有事要做……而方白鹿想要以人的身份,去完成这些未了之事。
方白鹿抬起头:在云层的深处,是蓝与红的光色;有人正潜藏在那其中。同样的,还有马尼拉下方、死城的归墟内里——在那,有着和他一样来自于过去的另一位冬眠者。
而在马尼拉之外的世间……
万事万物,正发生着无法逆转的变改:这个世界又一次地,变得不再与往日相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