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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玻利维亚的艾马拉语(Aymararu)、或是南美原住民使用的奇楚瓦语(Quechua);“虎”对时间的认知也变得奇特。未来并非将要到来、却是早已过去;但那些久远的过往,仍在遥遥的前方等候。
时间既是单程前进、永不回返的列车,也是纵横交错、彼此相连的河道、甚至同样是纠结成团、混乱不堪的一卷毛线。
“昨天”用于形容下一个太阳升起之时,“日出”则是月光洒下、夜意正浓、潮汐泛起的时刻。“明日”是“虎”假想里、穿上人类肉身畅饮干啤的一个午后,但永远不会出现;至于“去年”,“虎”则要在下一秒经历上三次。
所有有关于“时间”的概念,在虎的思想里变得混乱。
皆因时间原本就是由人为设置出的、帮助孱弱的人类心灵适应这冰冷干燥世界的工具:“虎”能在周围看见无量个一模一样、没有分毫差异的它;它们彼此相连却又静止如一,黏连成条、构成粗大得直塞天际的衔尾蛇。
这是“虎”在数字空间之中,过去、现在、未来乃至于可能中的一切行动轨迹;它在这个刹那于所有时间走向里存在——
如此,才是“虎”才应该见到的真实。
皆因时间本就是一种错觉,“尸体”帮助它理解到了这点:在虎所说的“语言”之中,不再具有“时间”这一概念。
万物从未流逝,天地永不更改:若是认知到这一点,人也能如此。
因此与人类意识架构类似的虎,停止了无意识的挣扎与扭动——在它的认知中、“虎”于一切时间之中存在;所以“运动”也失去了意义。
“虎”没有要去的地方:世间的所有角落,它皆以已抵达。
它那与原本相比变得瘦弱细小、可又逐渐匀称平衡的身体紧紧缩在一处;环抱着双腿、像是子宫里的胎儿;一动不动、则如冰川中的猛犸。
抱元守一,人自清净。
至此,虎已接近合乎于道——登天之门,仅有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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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的、能够表现和形容“虎”所思所想,它的存在形式,一切记忆思维的语言,都从“虎”的脑海中乃至外界里消失;而组成它电子身躯的编程语言也发生了“形变”……
连贯的图像也没有了意义,储存的音频只是杂乱无章的分贝变化,文字更仅仅不过是随手涂鸦出的图样——甚至没有自我逐渐消散时的恐惧和痛苦:这两者的概念,对于“虎”来说在最开始便消解于无中。
短暂出现的、“虎”化生出的人类身体正在渐渐变得微小。它那由信息构建出的皮肤、肌肉、内脏和骨骼;最终内陷、坍缩,直到由“球”而成为一个“点”——再经由点,而消失不见:变为了无。
时间?空间?自我?万事万物?
以上这些,真的有区分的必要吗?
或许——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体,别无差异。
曾经被称为“虎”的存在,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现在和未来之中消失了……
可是它又无所不在,万物之中皆可见到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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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名为“白石生”的仙人尸体从海底被爆炸的浪涛冲出深处后,产生的第一名真正意味上的牺牲品;也是第一位蒙其赐予的受福者。
并非死去、并非消亡、也不是被抹除——
单一且纯粹地:
“虎”——飞升了……在这数字之海中。
这是唯一能够形容它结局的词汇:
虎虽然不再得见、可也获得了长生——它彻底与数字空间融为一物,在其中得以久存。
长生久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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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使用它的仙人早已死亡、但这属于语言的长生之道依旧让他的尸骸永生——或许这存在,要一直维持着:直到人类的终结、文明的消灭。
不过对盛宴的与会者们而言,缘故和因由并不重要;过程是否崎岖和离奇也无人在乎、死去者和飞升者更只不过是饭后的言谈笑料。
最重要的是:尸体将要彻底浮出水面——
而世界将随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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