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娘想着要怎么冠冕堂皇地驳他好,才显得自己不是那么个贪心不足的人。她凑过脑袋,在他耳边狡黠一笑,“我不是闷,是想你呀。”蓦地说得席泠心一跳,像一只蚂蚁从他耳廓里,爬到了心房,一路酥麻麻的痒。他扭眼窥一下屏风外头,趁无人留意的功夫,衔了她的嘴厮磨两下。箫娘像偷了一抹蜜,咯咯地笑着,把腿搁到他腿上,翛然打晃,“前几日忙完那一场,家里又忽然没什么可忙了。兀突突闲下来,又没那么多活计给我做,要去寻绿蟾说话,可她病歪歪的,哪来的精神应酬我?我从睁眼送你出门,就是盼着你回家。你有时在外头耽搁住,我就盼着睡午觉。睡醒了,园子里逛逛,就盼着吃晚饭,跟个猪似的。”席泠背靠着窗户,捏捏她的腮,“这不就是你一心盼望的日子么?”箫娘想想也是,便支颐着下巴嗟叹,“人呐,都有些贱骨头。”提起这话,她七拐八拐地,不知怎么就想起虞露浓来,把腿在他腿上弹动一下,“嗳,上回虞露浓到家,话赶着话,我把咱们落了户的事情说给她听。她倒怪了,什么也没讲,还是那副样子。”席泠也未收到虞家的风声,按说事情漏出去,老侯爷该叫了他去兴师问罪的。他细想想,真是想不透女人,笑道:“他们不再找来就罢了,是好事。”箫娘跟着想,大约是虞家要脸面,不好再提这桩事,往后就沉溺消息,无瓜无葛。如此,她浑身也松快起来,吸一口江风,心内无不得以地与席泠玩笑,“按说虞露浓这么个美人儿,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动心,你为什么偏就不喜欢她呢?”说不上来,席泠想想,与虞露浓到底无冤无仇,真有些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俯首,也是源自她的家族,他不该同个女人计较。但他就是不喜欢她身上那种尊贵的俯视态度,她的一切平易近人都透露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他有些微嗤之以鼻,“非要我喜欢她你才高兴?”箫娘狠狠拧他一把,恶狠狠说着玩笑,“你敢!你真敢喜欢她,我从这里跳下去,死给你看!”果然说得玩心大气,作势敛了裙子,站到椅上就往窗户外头低腰。赶上一个浪打来,船猛地晃了晃,她半副身子挂在窗上颠了颠。席泠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掣回来,语气有些凶,“胡闹什么!”箫娘跌回椅上,见他凶起来,不敢闹了,闷不吭声地抱着膝,做出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来。席泠待要斥她两句,倏听船靠了岸,郑主事进来,隔着屏风禀,“老爷,到了,白县丞带着河道的人在岸上候着呢。”“知道了,请他们稍等。”席泠收回眼睨箫娘,“在船上待着不要瞎胡闹,掉进河里可不是好玩的。”末了席泠出舱,带着人登岸,箫娘与晴芳躲在窗户里,嘻嘻哈哈偷么往外看。河滩上一气十来个男人,或穿补服或穿常服,唯唯诺诺跟在席泠身后头。席泠走出十来丈,朝后招手,白丰年忙提着衣摆,抛下一干差役跑到跟前,浑身的肉也颠出汗,“大人吩咐。”“这一片有多少田地?”白丰年摸了条绢子揩脸,两岸眺目,“回大人话,这两岸往年由前头江水分流起,是一千二百亩田地。凡春夏两季雨水频发,江水往城内倒灌,这里就先遭淹。咱们南京城的人都晓得,这水势倒是不大,淹不死人,就是淹了庄家。因此春夏两季,这些田百姓也折腾不起,过了夏,只种秋冬两季罢了。”郑主事在一旁剪着胳膊,睐着白丰年笑,“那春夏两季空着,损失多少?”白丰年反斜他一眼,“咱们南边是以种稻为主,春夏两季六百亩地,能收将近两千多石粮食,折算银约莫五千多两银子。”席泠踩着湿润的河滩,一壁走一壁瞭望,又问:“这一千二百亩地分是多少户人家的?”“是三百八十户人家,两千多口人。”“三百八十户,春夏两季每户损失十几二十两银子。”席泠侧首,剪起胳膊轻笑,“十几二十两,寻常农户家里,就够开销大半年的了。白大人,叫河道的人丈量吧,量完绘个图样出来。郑主事同他们算一算,加筑这条堤坝要多少银子,下月务必算出给我。”“是。”郑主事应着,朝前两步,挨近席泠低声,“可是老爷,这少说也要几万银子,户科里那些钱,一年里补贴上上下下的官员还不够,户部又不愿意出这个钱。户部嘛,钱都是花在刀口上,不死人,百姓能将就着过日子,不至于穷得吃不上饭,谁愿意多管?这会就是绘出图样,也没钱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