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无奈失笑,理解过来他为什么突然道歉,又有点心疼。
——过往的经历几乎永久性地毁掉了他与这个世界联结和他的社交能力,他早就没有真正的家人,也几乎无法再交到朋友,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心大的、主动的、有耐心理解他那些支离破碎的笨拙表达、同时又不惧怕他的,非亲非故的“姐姐”。
就因为这个“唯一仅剩”,一个极其强大又极其美丽的人,明明可以光彩夺目高高在上,却总是表现得小心翼翼,活得像一只久久流浪过后好不容易找到个窝的小动物一样。
有一点感觉不对劲的风吹草动就立刻应激,不论怎样先道歉再说,谨小慎微地一再试探确认,生怕一不小心仅有的小窝就也不要他了,狠心地把门对他关上……
“谁说你那时候没在我身旁?——现在咱俩的记忆对不上,还不知道是哪里出的问题呢。要是真的有什么平行世界,你不是做得挺好的了吗,道什么歉呢?”
“再说了,就算你现在记忆不全,不能作数,我的记忆才是真实情况,那你不也是被无限世界拉进来困在里面了,所以无能为力嘛?又不是明明能来看我但偏不来。”
黎明于是抬手捧住他的脸,半开玩笑半宽慰地一阵揉:“在你心目中,你姐我心眼就这么小、这么不讲道理?——你看不起谁呢,嗯?”
她一边揉着逗着,一边捧着他的脸把高半头的他拽过来。他便慢慢也放松下来,顺着她的牵引乖乖低身凑过去,轻轻环住她的腰身,把脸埋到她肩膀上,又情不自禁地蹭蹭。
就在这时,二人周遭那个全息投影状的情境再次悄然发生了变化。
又一小段新的记忆被恢复出来,是两人目测都十四五岁的时候,地点则是“零”组织室内训练楼里的一间靶场。
青春期的少年身高还没比少女高出多少,正笨拙地举着一支手枪,穿着运动背心和迷彩裤的女孩从背后虚搂着他,兴致勃勃地教他怎样举枪、怎样上膛、怎样瞄准……
“啊,这段我也记得,一样一样~”看见这一幕,黎明不由笑起来,弯起一双明亮的眼睛。
两人记忆一致,而且是小时候的愉快相处,穆塔也松下心来,有点愉悦地暗戳戳换个姿势,改成自己从背后环着黎明的腰身,给她找了个最佳观影角度,欣赏这昔日温馨日常。
“砰、砰、砰、砰、砰!”
画面里,本就没打过枪、被姐姐这样从后面抱着还不可避免地有点羞赧与心猿意马的小法师连开了五枪,但靶子上只出现三个弹孔。
“没事,再来再来~”女孩手把手教他换弹夹,又把枪从他手中拿过去,示范了三枪,枪枪正中靶心,“你看,要像这样。”
“…………”
枪被重新塞回手里,小法师容色殊艳的脸蛋上却浮现出薄薄一层不易察觉的为难,似是自知实在不擅长这个,但又不愿意在姐姐面前丢脸,怕姐姐嫌他笨,觉得无聊,就不愿意再教他了。
于是,再开枪的同时,他偷偷用了一个风咒,悄咪咪地用风把子弹推到靶子正中。
然而他以前从来没用法术干过这种事,没有经验又法力太强,于是……下手有点重。
“砰!!!”
一股飓风推着子弹确实精准地穿过了靶子中央,但同时那股巨力也把整个靶子全打碎了。靶子的碎片崩飞起来,夸嚓一下砸碎了旁边自动显示打靶成绩的智能显示屏……
场景一变,下一幕就变成了黄昏时分,家里卧室,她一脸晦气丧丧地进门,往床上一躺,他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一脸自知是罪魁祸首、认打认罚的模样。
看见这一幕,投影之外已经二十五岁的黎明不禁又乐了起来。
她记得这是怎么回事:当年就因为这臭小子把靶场的显示屏打坏了,负责设备维修的叔叔们知道他的特殊情况,不敢直接把他本人拎去听训,怕他一激动,噬神蝶跟着激动,于是就把她薅去了,听了一个多小时唠叨,还写了一份检查和保证。
——没办法,谁让她爸妈这对名义上的养父母整天都在忙工作,她算是这家伙事实上的“监护人”呢?
“哎,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补偿?”幻境里,十四五岁的她不客气地用脚蹬蹬他,然后伸手,掌心向上,大言不惭毫不矜持地直接要求。
这明显不是朝夕相处的那些年里她第一次用这个动作要求“补偿”了,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姿容绝美却极其容易害羞的少年却毫无疑问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脸地腾一下红了。
略微纠结了一下下,自认理亏的他还是乖乖俯身低头,主动把红得快要冒热气的脸凑了过去,一脸予取予求任人蹂躏地将下巴放在了她掌心上。
她则顺势一把把他拽倒,手臂一圈摁在怀里,真就一点不客气地捧着他羞红得热乎乎的脸蛋一阵乱揉,一边拨弄着他的柔顺的长发把玩,一边指尖在他脸上鼻子上捏捏戳戳,把他当一个活的大洋娃娃摆弄。
光摆弄还不满足,逗弄了他一会儿,她还又突发奇想:“哎对了,不是说你们少数民族都能歌善舞吗?我好像都没听过你唱歌哎——来来来,作为补偿,唱个山歌小调什么的我听听?”
于是他本就红扑扑的脸红得更透了,短暂为难了一下,最终,在多年不曾唱歌的难为情和满足姐姐所有有理无理的要求、姐姐高兴就好的习惯中,还是后者占了上风。
在她的怀抱里蠕动着往上拱了拱,他将口鼻凑到她耳畔,略显生疏地、小小声地认真唱起夜离族悠远神秘的歌。那歌声温柔中带着点悲伤,很纯粹,很寂寞,但也很空灵……
她记得,从那之后,只要是她累的时候、烦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会唱歌给她听。
主动给她唱,但每次都还是像这样凑在她耳畔,用很轻的声音唱,只唱给她一个人听。
…………
全息影像到这里渐渐减淡消失了,再也没有新的场景出现,似乎是那瓶药的效力到这里彻底结束了,恢复出来的几块记忆碎片就是这样。
“说来,真是好久都没再听你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