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是崎岖泥泞的,冰冷潮湿的铁锈味在空气中弥漫,生出一种特殊的、残暴而颓废的美。
他沿着并不平整的道路踉跄着前进,一路被无数异样的眼光注视,又不知摔了多少回。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好痛好痛好痛……
他知道那些异样的目光在看什么,不仅仅是因为狼狈,更因为受到剧烈刺激的噬神蝶正在躁动,他眼角的蝶翼花纹此时一定很明显,完全没有消退。
他们在看一个美丽而诡异的人形怪物,而此刻在他的眼中,他们全是“食物”……
他必须很努力很努力地对抗着本能,挣扎着、隐忍着,才能在那愈演愈烈的饥饿感与疼痛感中抢出一些理智。
不能倒下……不能失控……
姐姐在等……就在前方……
…………
越靠近游客服务中心,旅行者的数量就越多,“新鲜的食物”愈加集中。
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臂颤抖着深呼吸,顶着一阵一阵有血色蔓延的视野,勉力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神志在人群中搜寻那个他本该很熟悉、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的身影……
他觉得,只要看到了,他一定能认出来。
哪怕不记得。
可是……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人群的包围中,饥饿与剧痛愈演愈烈,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加煎熬……
忽然,攒动的人群缝隙里,他的余光扫到一架被忙着排队办业务的众人集体忽略掉的外挂式楼梯,蜿蜒着,通向服务中心无人的屋顶。
——姐姐的话,一定知道,在无人的天台噬神蝶会相对安静一点,在那里见面,他会相对不难么难受、不那么痛……
不假思索地,他伸手握住生锈的楼梯扶手,拖着身躯慢慢爬上去,近乎手脚并用。
平坦的屋顶上是一片茫茫的白雪,纯白色的天地里,他梦到过无数遍的人果然站在那里等他,左臂的衣袖被血濡湿了一大片,雪在头上肩上积了一层。
她显然是醒来之后便立刻赶来赴约了。怕万一是他先到,怕叫他等,于是连处理一下伤口、在系统里买一份身体修复都没顾上。
她站在那。
那个在他的梦境里无数次粉身碎骨、只剩一颗染血的头颅飞向他的人,此时好好地、活生生地站在那……
这一刻,就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永夜的黑暗一样,其他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都不再重要。
“姐……姐……”
他看见她惊喜地、不顾一切地向他跑来。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连饥饿和剧痛好像都陡然之间消失了,只剩下她。
她在向他跑来……
数年来一长久纠缠的噩梦终于被证实为假,一瞬间,思念、无助、莫名委屈与重逢的欢喜互相交缠着,从心底冲上来。
他想笑,也想哭。但嘴角来不及抬起,热流也来不及到达眼眶,他的视野就再次暗了下去。
——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强行提着的一口气放心地松下来,一直处于透支状态的人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晃了晃身子,一头向着无边的黑暗坠落下去。
然后,落进一个不算高大宽厚、但绝对温暖的柔软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