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晨,黎明是被袁家夫妇从强制睡眠中摇醒的。然后就惊闻了噩耗,村长死了。
——不是“村长儿子死了”,而是村长全家,全都死了!
和前一天一样,剩余的旅行者们陆续赶到时,已经有些住得近的村民围在那了。
村长家宽敞的院子里摆着四具尸体,唐乾的脖子被扭断了,胸口开了一个碗口大的洞,里面内脏全被腐蚀融化成黑绿粘液,正从伤口里缓缓流出。
村长夫妇和唐家小妹也是这样,或如唐乾那般胸腹有伤脏器化水,或是像陈飞一样大张着嘴露出被腐蚀过的唇舌喉管,死状凄惨而又相似。
……那个道具没有起效?为什么?
……限制不是一轮只能杀一个人,而是只要成功开了杀戒就灭门一整户,只是陈家只有一个人,所以没被发现?
……这就对了,阮凯这个角色果然也不是绝对安全的,而且的确符合能力者会被副本针对的潜规则。他和仇恨最高的沈凌住在一起,一旦沈凌被杀,他的危险也就来了。
理智在迅速地梳理着脑海中闪过的一个个念头,与此同时,从情感上,黎明不可避免地感觉呼吸有一点不畅快,心里发堵。
不仅仅是因为唐乾是个很好的人。
他当然是个好人。在副本这种危险的极端环境下,哪怕是本以为道具会有用,并没想着舍身保护队友,能愿意把送上门的符箓让给郭栋,如此顾大局、不自私,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样的人不该死得这样凄惨又没有意义。
但更让黎明感到别扭的,是因为白白死去的又是一条普通人的生命,唐乾是,陈飞也是。
普通人根本就不应该被这样的超自然异常卷进来的。
保护他们的安稳人生不被这些东西影响本来就是“零”的使命,作为“零”的战士,她也本该是这些无辜群众身前的隐秘盾牌。
可是现实世界中,“无限世界”入口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毫无规律可言,“零”全力研究了多年也依旧无法预测它,更别提封锁每个入口,确保不让普通民众被吸入。
同样的,在这个异世界里,一个个的副本中,理论上她有责任保护每一个被波及进来的普通人,可是副本的规则之下,她注定不可能做到。
——都不用说那些要求旅行者之间对抗的副本,哪怕是眼下这个,昨晚这一夜,找到的符箓数量不够,注定有人要死,即便不是唐乾,也会是郭栋。
她阻止不了。
出生就在“零”的驻地,父母都是“零”的人,她从小就被教导着成为一个守护者,她也愿意,也享受这种用自己的勇气与能力保护其他人的感觉。她喜欢看到,因为她,有人变得比之前更好。
可也正因为这样,这种使命不可能完满地完成、该保护的人注定没法全都保护住的无力感,让她感觉很不好。
她甚至不能选择牺牲自己保护这些她有责任保护的人,而是必须得极尽可能让自己活下去,因为她还有她的任务。
下意识地,她抬起手轻抚右边颈侧。
——如果是她自己的身体,此刻她应该能隐约地感受到,皮肤和肌肉之下,埋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硬物。
就像之前对苏恬恬说的那样,找人只是她的私心顺便,她真正的任务是要把那个东西护送到“无限世界”真正的核心所在。
然后,把这个巨大的祸害由内而外地、彻底关闭掉。
只有那样,所有这些年来被吸入的人才能被弹出回现实世界,真正安全。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负责任,真正的“守护”……
所有的道理她都懂,但这一切都仍然避免不了她在看到陈飞和唐乾的死时,感情上觉得感受。
无论是任务中还是副本里,都不是能容许战士多愁善感的时候,黎明很清楚。于是她很快压了下来,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到理性层面上去。
她把目光从唐乾的遗体上移开,转而扫过围观的人群,先后发现了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郭栋、震惊惶然双手捂嘴的苏恬恬、作为外乡人被村民们挤在外圈的阮凯,以及貌似仅仅是为了不崩人设跟过来,跟所有人都隔着几米距离站在一边的沈凌。
——果然,昨夜死的只有唐乾一个。
所以,是自己想的那样吗?沈凌先受袭击,boss没能得手,于是轮到唐乾,就这样一个个轮过去,直到得手?
这样想着,黎明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在沈凌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便碰上对方似对注视有所察觉而投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望,沈凌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仿佛从这短暂的眼神接触里读懂了她想问什么。
——他今天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没那么苍白了,应该是第一天用法术带来的疼痛有所消减。
在确认自己关于boss攻击顺序的想法大抵正确的同时,不自觉地,她的注意力又不受控制地走了两分神,近乎本能般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