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微垂下眼睛,掩盖住眸间的情绪,再次开口时,声音便格外平静起来:“你还遇到几次刺杀?”
青嘉:“是。”
她其实并不太想提这些,想轻描淡写过去。
宁王:“黄教的分坛,一直在缟兖一带兴风作浪。”
黄教起源于前朝的秘密结社,来源于佛教宗派,原本是聚众念佛的结社,随着规模势力逐渐壮大,宗派结社才慢慢变了味,在原本净土结社之上创建新教门。
他们虽然也有教主,但其实散落于各处,各处分坛各自为政。
青葛:“这倒是还好,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好在一盘散沙,且鸟合之众,不足为惧,属下以为,如今朝廷招收四大世家盘踞之地的子弟入太学,不但解决四大世家的难题,而且也将一并根除各地的黄教教众。”
宁王听这话,神情格外认真起来。
他抬起眼,望看青葛:“怎么这么说?”
青葛:“属下也只是说说,是这两年在兖所闻所见的一些体会。”宁王:“嗯?想听你说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清沉好听,隐含着些许沙哑。
青葛收敛了心神,道:“属下所思所想,未必就是对的,只是一些自己的心得罢了。”宁王唇角微翘起,看着她道:“你随意说说便是,对错勿论,只是闲谈。”
他这么浅淡一笑,原本略有些异样的氛围倒是松散一些
青葛也略放松,她想了想,道:“属下看到,那些世家子弟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却穷奢极欲,稍大一些便纳姬妾备仆役,家中养优伶使女,赌棋博弈,沉浸于金石音律,诗词文章,并以此为风雅之道。”
宁王赞同,附和道:“此言极是,本王往日最看不惯这些酒裹饭袋,本王——他略沉吟了下,有些艰难地道:“自小饱读诗书,学习治国之道。”
青葛略有些疑感地看他一眼,并不曾多想,便继续道:“但是在他们之下,那些百姓生活困顿,读书无门,更无上进之途,只能接受剥,艰难度日,这也是为什么黄教能够大行其道,屡禁屡在,一次次死灰复燃。”
因为困顿煎熬中的他们需要一个寄托,一个渴望。
宁王听她这么说话,唇边的笑意逐渐谈去,神情也认真起来。
青葛:“如今朝廷兴办大学,免他们衣食,要他们来太学读书,由朝廷o导,若有出息者,可以参加科举,可以踏上仕途,就此逆天改命,如此一来,那些世代遭受盘剥的农人便有了期盼,哪怕这条路千万难,但只要有这么一条路,只要给他们一线生机,他们便能心存希望。”
接下来数年,朝廷自然会竭力扶持庶民,要他们参加科举,要提拔重用,届可以把他们吸纳入国子监,由他们再去回去故土,一起负责履苗定粮,督修水利,清查皇册。
对于那些世家大族子弟,自然是不着痕迹打击,不会给他们任何致仕机会,要他们日渐衰弱,要他们威望渐失。
宁王听着青葛侃侃而谈,看着她飞扬的眉眼,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两年时间,他刻意压抑着,不曾去见过她,想兑现自己的承诺,让她专心做自己的事。
也知道她心存徘徊,不想逼着她,想给她多一些时间,让她想清楚,也为自己添加更多筹码。但是两年过去了,他开始后悔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在兖做得极好,一切运筹得当,在和时家以及当地乡绅的冲突中,她都很好地解决了,面对三番五次的械斗以及刺杀,她不但自己丝毫无伤,也很好地保护了国子生官员以及属下人员。
可以说,这两年她如鱼得水,终于施展抱负了,再这么下去,她便是大朝廷的栋梁了。现在已经是了。
宁王微拧眉,再次看向面前的她。
其实从她踏入院中,他便一直看着,看着她走路的样子,看着她挺直的身形。
他还看到她望着院中摆设时,神情间浮现出的一丝怀念,或者说惆怅。
如今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当她这么说话时,眉眼间的神采,逐渐和几年前的她重合。纵然面目并不相似,纵然有一丝伪装,可她就是她,好像从未变过。
他缓慢地摩着手中的宣州笔,心里却想起许久前,她曾对自己说的话,她劝自己对下属仁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