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带着谢承蕴,父子二人斗斗嘴,吃吃小食,适逢官府施粥。
宁王看到,神情顿了顿,之后才转首,对谢承蕴:“你看,那是官府和大户施合的福粥,用那样的大铁锅熬一大锅,所有过往行人都能喝一碗。“
他问他:“承蕴尝尝吗?”
谢承蕴抬头打量了一番宁王:“当然要吃。”宁王有些意外:“哦,你想吃?”
他对自己这儿子的秉性也算清楚,眼高于顶,挑剔讲究,不至于看上路边这一碗粥。
谢承蕴故作老成地道:“因孩儿知父王想吃,但又犹豫不决,孩儿便代父王品尝。”宁王:“
他唇角翘起,问道:“我怎么想吃了?我何至于馋了这碗粥?”
谢承蕴却道:“可孩儿就是觉得,父王想吃了!”
宁王有些意外,低头看去,孩子发间的玉葫芦流光溢彩,衬着那双眼睛干净透亮,那是被阳光照耀过的地方。
有时候他会觉得,儿子虽然年幼,但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直觉,总是能精准判断,能感知别人的情绪,也能判断是非对错。
他便再次想起,其实婴儿时期的谢承蕴早于自己,隔着那欺瞒世人的假面,便已经认出了他的母亲。
这是属于孩子的赤诚。
自己虚长那么多年纪,自以为敏锐成熟,但其实反而为外在所累,以至于耽误了那么多时候。这么沉默了片刻,他才颔首,坦诚地道:“对,父王想吃,承蕴陪父王一起吃,可以吗?”
谢承蕴背着小手,大发好心地道:“父王既如此嘴馋,孩儿就陪着父亲尝尝吧。”于是两个人上前,加入了排队的人群,各取了一盅,都尝了尝。
宁王吃得很慢,一口口的。
吃过后,两个人边走边看,不知不觉间便来到画舫旁。
宁王早命人将自己的画舫备好,这画舫船身巍峨,楼阁敞轩,朱漆彩绘,富丽堂皇,引得游人争相国观。
宁王望着这画舫,看着船廊一旁的轩船垂着柔软华幔,此时正随风而动,摇曳生姿。或许就不该陪着小世子过来湖边,触景生情,这一遭倒是想起许多往事。
他至今清楚记得那一晚,他陪着她在这画舫中,一起品茗,享用鲜美时令小食,还一起鉴赏了雪意七弦琴。
他并不愿意轻易回首,并不敢去回忆当时的种种,只是如今仔细想来,在烟火漫天丝竹不绝于耳的锦绣繁华中,二人相对而坐,谈古论今,品名茗,赏音律。
世道是一个轮回,那个如诗如雾的夜晚,他为她弹奏了观雪,本就为她而做的观雪。她流泪了,于是他便觉寻到了知音。
缘分实在是玄妙,这个世上精通音律的女子也许有千千万,可唯独她,才能听出他琴音中的悲凉。
所以她的泪水才能打动他。
昔日的他一遍遍地执着于什么世家贵女的身份,高傲到目无下尘,曾经把她贬低到尘埃中,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不配,不配!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要的只有她,自始至终只有她。如今想明白,却不知是否为时已晚。
这时,旁边的谢承蕴歪着脑袋,纳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王,你可是哪里不适?”
宁王微合上眼睛,压抑下胸口翻涌之痛,待那痛楚稍缓,之后才缓缓地睁开眼,哑声道:“没什么。“
谢承蕴小心地打量着他,黑日分明的眼睛中写满了怀疑
宁王已经没有气力再说什么,他不想在这幼稚的孩童面前粉饰太平。
于是他有些疲惫地道:“父王有些累了,突然不想去画舫了,我们不去了可以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承蕴微张着唇,有些惊讶地看着宁王。
过了一会,他终于无辜地摸了摸自己脑袋:“孩儿也不想去,原也是陪父王去看看。”宁王:“”
他微呼出口气:“那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