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到底忍着钻心的痛,一点点将过去的所有全都回想过,一点点击溃了堵住这个可能性的所有障碍,并将所有过往从头捋平,去窥探最后的那丝光明。
他在浸骨的寒意中,压下心中的渴望和焦灼,平静地回到宁王府,回到千影阁,重新彻查了一切。
他看了青葛所有的底案,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她过往的履历,并发现了一个个让他心惊肉跳的过往。
太揪心,以至于他读一段,便不得不停下来,先抚平那种揪心到窒息的感觉。他几乎被扑面而来的过往打懵了。
他木然地去查了更多线索,千影阁机巧嬷嬷曾经为她设计下四副面孔,岳嬷嬷曾经在她幼时管教过她,他还查了那些底案的记录和借用记录,并抽丝剥革,逐渐摸清了事情的轮廓。
在这场事件中涉及到的所有人,所有事,他都不及细想,来不及细想。
他甚至没有办法让自己去探想过往的种种细节,一想之下,便痛到窒息,痛到抽搐,痛到身体扭曲变形。
他白日时麻木到犹如行尸走肉,晚间时则是不能安眠。
他试图入睡,但意识一旦沉入睡梦中,便有噩梦瞬间将他淹没,把他拖拽至深渊处。
各种稀奇古怪的零散片段,他梦到她死了,梦到她一剑刺死自己,梦到她哭了,梦到她投入叶阅的怀中,梦到她厌恶的眼神。
这些噩梦折磨着他,白日时他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去见她,只能偷偷地看,看她纤细挺拔的身姿,看她值守的沉默,看她和人笑着说话。
她是光,而他藏在黑暗中窥探看这一切。
他如此沉寂了几日,终于强制着自己,让自己缓过来。
仿佛死了一次的无力感,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他拼命伪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试看去接触她。
不敢直接和她说话,却借着年节给王府所有人发年礼,给她发许多,躲在阁楼上暗暗地看她拿到年礼时的喜欢。
命人给她裁剪新衣,要最时兴的样式,要最好的料子,可是又不能太出挑。终于那一日,她来回禀公务,故作淡漠,故作冷静,听她说话。
他甚至不能直视她的眼睛,只能低头看公函,别过脸去看窗外。可是即使这样,他也明确地感觉到了三三的气息。
不错,她就是三三,骨子里的气息不曾变,神态言语偶尔间也能重合,他甚至捕捉到她语气停顿时的习惯,以及思索时手部的小动作,还有其他细节,许多细节。
那就是他的三三啊
因为他先入为主,因为他里蠢至极,因为他被蒙蔽了双眼,所以不曾去想,甚至因为之前种种,他下意识逃避了。
她是故意要自己疏远她忽视她罢了。
他笨拙地试探着接近她,迂回地让她和承蕴接触,在她面前念着酸腐的诗句,试图吸引她的注意,他在马鞍银片的反射中,细致观察她的神态,看她的任何一丝反应。
他会在晚间做梦,噩梦连连,各种光怪陆离的梦都会有。
他梦到自己扼住她的颈子,梦到自己囚禁了她,梦到自己给她戴上锁链,也梦到自己把她抱在怀里
他把自己伪装得过于平静冷静,可是夜晚时却深陷其中,无法挣脱。
那一日醉酒之后,他再次做了噩梦,醒来听得青墓的消息,所有的愤怒以及惊惧在那一刻爆发了。
没办法原谅母妃,痛恨母妃,所以大肆发泄。
可他也心知肚明,其实他痛恨的是背后的那个自己。
母妃对付她的时候,自己未必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于是这支箭兜兜转转,终于射在了自己的心口,也射在了承蕴稚弱的身体上。寒冬的风无声地吹起他的玉带,扑簌风声中,他抿着唇,静默地望着远方。
长街寂罗,灯火无声,那一人一马逐渐远去,最后终于消失在在天街尽头。他垂下眼,缓慢地摊开掌心。
他的掌心中,是流光溢彩的红玉手镯。
他们在随云山的姻缘树上求了一对相思绳,后来相思绳破,他便命人做了这对红玉手镯,表一生世相思意。
曾经那对红玉手自夏侯见雪箱笼中发现时,他气怒交加,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如今回想,她并不曾辜负了他,其实她委婉地以另一种方式将她的红玉手镯送到他手中。既如此,那他便要她带着他那只红玉手镯上路。
山水迢迢,江湖路远,走到哪里,她都要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