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纪岁七岁的时候,仙桃镇下了历年来最大一场雪。
陶莹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与茶馆邂逅的读书郎正浓情蜜意,一大早就出门了。
小院静悄悄的,纪岁举着比他个头还高上半寸的扫帚,立在院落跟前簌簌扫雪。
扫着扫着他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墙角那一处自家专门给狐狸搭的窝巢——
空空如也。
那只狐狸已经不知去向好些天了。阿爹疼它疼得要命,连狐狸窝都是买镇上最好的绒被为它叠成的,生怕它着凉生病。
阿爹说,这只狐狸是他爹爹抱回来,送给他的第一件儿礼物。
按理说狐狸认路,就是出去觅食、求偶了,也不至于下大雪还不回家吧?
小纪岁懵懵懂懂,扫完雪便啪嗒啪嗒跑到两个爹的卧房里,跳上两人的软榻,暖呼呼地挤在中间,故意拿自己冰冰凉凉的小手去贴他爹的脸。
纪方酌闭着眼睛,一手钳住这小坏蛋的手腕,把他整个儿拉到怀里,轻声说:“嘘。别闹你阿爹,他累着了。”
“知道了。”小团子乖得不得了,缩在纪方酌怀抱里,靠在他的胸膛蹭了蹭脑袋,“爹。”
他悄悄问道,“阿爹的狐狸不会回来了。是吗?”
纪方酌伸出手掌呼噜一下他的头发,“谁和你说的?你阿爹么?”
“不是。”他很乖巧,眼睛圆溜溜望着自己的父亲,似乎纯真却又通透,“是我猜的。”
纪方酌捏着他脸颊,“嗯”地应了一声,轻得像是叹息。
狐狸这样的动物养出感情后,即便是日日和它不对付的纪方酌,也在它离开的前几日察觉出几分异样。
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止。
离开的那日,它如过往十年那样天还没亮就叼走纪方酌这一角的被子,贴心地堆在苏年身上。
然后它跳上软榻,在纪方酌这个它十年如一日作对的人类怀里,罕见地撒娇般地伸了个懒腰。
纪方酌:“下去,蹭我一身毛。”
“嗷嗷。”
纪方酌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揉着眼睛下床去给他切肉——
这已经是只老狐狸了,牙齿退化后的它不再能够轻松咬碎一整块肉。
纪方酌切好肉末走到院里的时候,嘴馋的狐狸却没像往常一样蹲在墙角甩尾巴。那里只有一只棉窝。
窝里的褥子乱糟糟地向下凹陷,残余几根褐色毛发,勉强能够证明一只动物曾经在这里住了很久。
纪方酌就这样端着碟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站着。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才恍然梦醒一样,把那只碟子放在了狐狸窝的旁边,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