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住的是兰竹精舍,作为随行,李乐跟着沾光,得了楼上的一个单间,一开窗便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
费先生问是哪间,听完道,要不是腿脚不便,一定要和李乐换一换。
厨师来送餐,费先生招呼众人一起。
没有李乐心心念的小馄饨,只有汤面,不过也成。一碗焖肉,一碗蛋黄大排,三两口下了肚,让对着一碗阳春面还没见底的苏延中羡慕不已。
“年轻,胃口就好。”
“可是,当年我如李乐这般年纪,生煎一顿十二个打底,不过那一天也就不用再吃其他东西了。”费先生也笑,“身高体壮,本就消耗大,我看你还有锻炼的?”
李乐点点头,“一早跑步打拳,习惯了,只不过今天没了。”
“我就不行,吾师潘光亶先生曾经撰文,说我这人,惰性最大,先天下之睡而睡,后天下之起而起。每每出行,无论远近,都要有人推动,绝不反对有人把山水送上门来,最和我胃口的,应该是卧游。懒得动,懒得看,便闭着眼静坐,只要耳朵没有聋,走够享受半个黄昏。”
“还是读书时有幸见过潘先生一面。做政学罪言的讲座,课堂上言及童子操刀一文,记忆尤为深刻。诶,李乐,读过没?”苏延中问道。
“读过。”李乐想了想,说道,“记得深的,是那句,我们窥见了宇宙的底蕴,却认不得自己,我们驾驭了原子中间的力量,却控制不了自己的七情六欲,我们夸着大口说征服了自然,却管理不了自己的行为,把握不住自己的命运。”
“于自然科学,在社会科学里,人,属于一个三不管的地带。社会学是人伦关系之学,社会学的对象是人伦之际。各门社会科学都会犯一种通病,就是忘本逐末、舍近求远、避实趋虚,放弃了核心而专务外围。本、近、实与核心。”
费老师擦擦嘴,笑道,“可以,可以,年轻啊,到底是脑子好不是?”
李乐脸一红,“哪有,也是为了篇关于未来人工智能和人类社会关系的课堂作业,囫囵吞枣而已。”
“呵呵,怎么的题目?”
“就,一眼看不出来的关系,人类是不是缺少未来会到来的人工智慧时代的哲学。前几次工业革命,极大替代了我们的体力引发的社会动荡、世界格局变化,会不会因为智能革命替代了我们的脑力,而重新上演,甚至更为剧烈。”
“这样啊,那,你怎么想的?”
“分配,效能转化为实际的利益的合理分配。”
费先生冲苏延中点点头,“延中,看到没,学校里,还是很能讲一些东西的。”
苏延中“嗯”了声,低头吃面。
费先生又对李乐说道,“相对政学罪言,还有一本钱穆先生的罪学私言,有时间,你也可以看看。”
“是。”
“吾师潘公,是个个性洒脱活泼之人,说他平生志向,便是买一艘船,撞上他所爱的书,放舟太湖,随到随宿,遇景玩景。船里备上两三便榻,友人来便在月下湖心处,听波夜谈。我太俗,没想过归隐之道。也不敢想,这种悠优的生活是不是会在这个愈发紧张的世界出现。可也向往,笛声叫破五湖秋,整我图书一万轴,同上兰舟。”
“替侬好好上帘钩。湖水湖风凉不管,看汝梳头,龚定盦?”李乐回道。
“哈哈哈,这些都记得,还说囫囵吞枣?”
“没呢,我这在您跟前,掼派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