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紫禁城,屋顶的雪遮盖了黄色琉璃瓦,一座座恢弘的建筑像是戴着一顶顶纯白的雪帽子。
西苑的稻田早就被收割了,一簇簇枯黄的稻杆从雪地里顽强的探出头来,等待春耕重生。
陆炳暴病的消息被封锁了,但是皇上突然把奉为神仙的蓝道行下了东厂的厂狱,还是给正在过腊八节的宫里蒙了一层阴影。
三人行从西安门到西苑,都能感觉到空气里似乎被凝固的紧张感。
陆缨面色凝重,父亲不是那种不顾家之人,天都黑了,父亲还没回家,蓝道行被下了厂狱,难道是蓝道行欲对君王不轨,父亲抓了个现行后受伤了?
琼华岛风波之后,陆炳严禁陆缨进宫闯祸,现在嘉靖帝偏偏召她进宫,这是为何?
魏采薇算着日子,上辈子陆炳在一场宴会后暴卒,是因饮酒诱发中风导致暴卒,这一世陆炳应该滴酒不沾了,不应该走上一世的老路,于是她出言劝慰陆缨:
“我猜应该是皇上怀疑宫里闹的黑眚和裕王府的黑眚有关联,陆大人暗中查蓝道行,蓝道行名为神仙,实为欺骗君王的妖道。所以蓝道行今日被抄家,下了大狱。”言下之意就是出事也是蓝道行出事,你爹没事。
汪大夏也安慰陆缨,“就是如此,陆统领参与破获裕王府黑眚的全部过程,所以皇上召陆统领进宫对质。”
陆缨晓得两人出自好意,可是进宫那一刻,她的心莫名狂跳,她努力做出淡定的表情,嗯了一声。
但是三人来到寝殿,一股浓烈的药味,还有针灸用的艾柱灸烤的味道扑面而来,三人的心都猛地起来了!
陆缨不顾礼仪,快步跑起来了,汪大夏紧随其后,魏采薇脚步微微一滞:怎么回事?难道皇上要陆炳喝酒了?
黄锦催促道:“魏大夫,这边请。”
魏采薇快步跟上,来到寝殿,见陆缨半跪在龙塌旁边,躺在龙塌上的却是陆炳。
陆炳面如死灰,身上几处大穴都扎着针,一动不动,僵直的就像个木头人,若不是胸膛微微翕动,那就是个死人。
魏采薇赶紧过去,先扒开眼皮看瞳孔,然后把脉。
陆缨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对魏采薇说道:“你快快救他,父亲那次中风,就是你及时相救,你可以的。”
魏采薇看了太医院给陆炳灌进去的药方,皆是对症下药的良方,无可挑剔,事已至此,只能辅助以放血加针灸的疗法,剩下的,就只能看老天今天收不收人了。
一通操作下来,魏采薇的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陆缨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像是有蚂蚁在爬,她摊开手心,发现父亲的手指在微微拨动。
再看父亲的脸,眼皮也在微微翕动着,眼睫毛似乎有风在吹,“父亲有反应了!”
嘉靖帝冲过去呼唤陆炳,“奶兄!没事的!陆缨来了,你最爱的女儿,你会没事的!”
床前挤满了人,魏采薇识相的退下,刚才又累又紧张,汪大夏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摇头,“我出去静一静。”
汪大夏给她披上大氅,抱着手炉,两人一起走出大殿,站在廊下,外面又飘起了大雪,北风倒是停了。
雪落无声,汪大夏问:“陆大人……是不是救回来了?”陆炳对他有知遇之恩,陆缨更是大明好上司,汪大夏也无法接受现实,幻想着陆炳康复。
魏采薇是大夫,深知连续四次中风意味着什么,很多人第二次中风就去了,她看了一会雪,说道:“怕是回光返照,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那——”汪大夏低声道:“陆大人若不在,陆统领在锦衣卫怕是待不住了,她一直都那么投入的做事情,能力和品行在锦衣卫都是独一份,她还发誓必定要破白莲教,这可怎么办?”
“所以你要做好准备。”魏采薇说道:“父母过世,大明文臣必须辞官丁忧三年,除非皇上下旨夺情,但武官要保家卫国,不需丁忧,办完丧事就能继续当差,你在锦衣卫混了半年,你们得把陆缨拥戴起来,防着有人乘虚而入,夺权夺职。破白莲教可是个大功劳,万一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想要摘桃子,锦衣卫衙门就没有陆缨立足之地了。”
汪大夏拳头捏得咔吧作响,“他们敢!来一个我打一个。”
上一世,陆缨应该是在陆炳死后几退出了锦衣卫,因为她为父亲守了三年孝期后出嫁了,没几个月就守了寡,谣言说她是个克父克夫的扫把星。那时候魏采薇只是听说过可怜的□□小姐,但由于不认识,她并不能体会陆缨被迫离开自己喜欢的事业的痛苦和挣扎。
这一世,魏采薇尽力救陆炳,每次都提醒陆炳不要喝酒,却因君命如山,还是无法改变陆炳暴卒的命运,反而还提前了十几天出事。
魏采薇深深有种无力感,却又不甘心!皇帝要赐药,她无法预测,也无力阻止,但是陆缨的事业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这样绚烂夺目的带刺玫瑰,就应该绽放光彩,而不是在失去陆炳这个□□之后,又在短暂的婚姻中迅速凋零,连遭摧残。
魏采薇说道:“你冷静一点,好好想想如何在陆缨的丧期里保住她的职位,不准任何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