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不想卖言语上的破绽,只做偶尔点头、偶尔摇头的模样。见自己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云光只好摊手,示意宝玉拿出随身携带的书信。
等到书信入手,云光在灯下展信一阅。只见上头写着:悬崖勒马,既往不咎的字样。云大人心中立马生疑,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按下复杂的思绪。对着贾宝玉问道:“这信是谁给你的?”
看到对方真依照陈恒的猜测说话,贾宝玉的心思当即一凛,慎言道:“世伯,写信之人让我给您带句话。”
“讲。”云光皱起眉头。
“永兴节度使冯大人不会来。”
云光闻言,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宝玉。对方的模样,哪有什么白玉公子的风流倜傥。连日的奔波,早让贾宝玉的面容十分狼狈、憔悴。
“这信到底是谁写的?”云光下意识追问道。
贾宝玉又沉默下去,因为陈恒就只教了这句话。其后不论云光如何出言挽留,如何打探情况。他都谨记陈恒‘千言万语,不如一默’的叮嘱,只憋着声当起哑巴人。
云光原本有意强留两人在府中做客,奈何柳湘莲记得陈恒的吩咐。长安的事情一办完,得马上带贾宝玉回平安州找大人。
稍稍喝过几口水,柳湘莲立马带上贾宝玉出城,继续骑马出关远行。待他们赶到平安州的地界,正撞上水溶的军马朝着武胜关进发。
数万人的长队,在白日下拉出数里地。偏巧水溶有就地扎营的打算,柳湘莲躲在林子里看上半天,就回身找到贾宝玉商量。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谁知道后头还有多少人?”
听到柳湘莲的抱怨,贾宝玉的内心还有些兴奋。他刚刚办成陈恒的差事,内心正酝酿着别样的情绪。此刻便激动道:“柳二哥打算怎么做,我听你的便是。”
“趁着他们扎营歇息,咱们直接从远处绕道过去。先从下方往建南关去,再从建南关往上走,进乌獴山。”
见柳湘莲直接拿了主意,贾宝玉当即点头同意。还处于懵懂的公子哥,眼下只想到今后回去,如何跟姐姐妹妹们吹嘘今时今日的经历。这份惊险刺激,岂是一个大观园可比。
两人绕上一个大圈,又花去一日才来到建南关。连日的奔波,随行的军马已经不堪重负。柳湘莲领着贾宝玉入关,准备找士卒们换两匹军马。谁知却在此处,见到已经驻扎多时的辛素昭。
突闻大兄赶到的消息,一阵狂喜的柳湘莲,直接抛下贾宝玉就去寻辛素昭。自从沈州一别,到现在已有两三年未见。辛素昭也没想到会在此碰见旧友,听到陈恒身陷敌营,生死未卜,更是眉头紧皱不已。
“大兄,真没想到朝廷派来的将军是你。”柳湘莲还在兴奋的搓手,甚是欣喜道,“朝廷能派你来,大人真是有救了。大兄,大人如今困在乌獴山中,就等着你发兵呢。”
一水的北地健儿,又都是从边关调来的骁勇悍将。柳湘莲都不敢想象,将这股力量砸在乌獴山里,会掀起何等惊涛骇浪。
我家大人,有救了!!!柳湘莲如此想到,完全没有注意到辛素昭的神色变幻。
“陈大人的处境,我已知晓。只是军机大事,不可妄动,不可妄议。”辛素昭摆摆手,在柳湘莲巨变的神色下,如此说到。
“大兄,你说什么?”柳湘莲实在不敢置信,他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来到辛素昭面前,寻问道,“大兄可是心有顾虑?大兄放心,二弟知道山中的各条小路,愿为马前卒,先锋探子。必然能带大军,安然无恙的找到大人所在。”
辛素昭深深的看一眼柳湘莲,直到对方讲完自己在平安州的遭遇。后者更是拍着胸脯保证,“别的不敢说,大兄,有我在,保准大军不会迷失山中。”
“军机大事,不可妄动,不可妄议。”
谁知辛素昭来来去去,还是这么一句话。
柳湘莲这才不敢置信道:“大兄,山里被困的那个人,可是你的同窗挚友啊!朝廷派你来,不是救他的吗?”
“朝廷派我来,是为了平叛。”辛素昭沉声道。
“那你就要置大人的安危与不顾?”柳湘莲负气质问着。
面对着柳湘莲的纠缠,辛素昭不得不冷声答道:“平叛就是救他。”
当着一众属下的面,被昔日好友如此逼问。辛素昭已经很给柳湘莲面子,放在军中其他将校面前,谁敢跟他这般大小声说话?
柳湘莲气到大骂:“人都死了,这叛乱平不平还有何用。辛素昭,我最后问一遍,你当真不去救大人?”
“不去。”辛素昭已是发恼。如今敌我情况不明,手中的探子,至今没个实情回禀。若不是柳湘莲突然道出水溶的部下,正聚集在武胜关前。军中发出去的探子,还在乌獴山前打转呢。
“哪怕大人死在阵前,你也不去?”柳湘莲想不明白,昔日重情重义的大兄,为何变得如此冷酷无情。
“那他就该死。”辛素昭亦是冷声作答,甚至用双手撑在公案上,同样起身,一双发着寒光的眼眸,朝着柳湘莲逼视道,“为人臣者,食君俸,领君恩。报国死,本就是臣子的本份。柳湘莲,我也告诉你。指望我率部贸然入山,门都没有。持行的命是命,我八千儿郎的命更是命。三州之地的百姓的命,亦是重于泰山。”
“你……你……你……”柳湘莲气到面色通红,他伸手指着辛素昭半天。突然拽起自己的衣袍,怒而拔剑。
“辛素昭,今日是你背信弃义在先,绝非我柳二郎忘恩负义。往后你我之间,桥归桥,路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