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给大人修……修那个什么……”老人家小心看着陈恒,他实在想不到名词的叫法。
“爷爷,是商街。我爹去修的是商街。”年纪小,记性就是好。铁蛋儿才说完,他爷爷就不住应和着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
“难为老人家了,令子为县衙办事,还要辛苦你这个年纪下地耕田。”
陈恒话还未说完,老人家已经摆手道:“有耕牛就不辛苦。老大人只要迟些把牛收回去,你再让我多耕几亩田都行。”
一头耕牛,对百姓耕事上的助力实在大得很。陈恒笑了一声,将老人家的试探之语放下不表。直接侧身看向身侧里正,问道:“你们村分到了几头牛?”
“回大人,有二十头。都先紧着服徭役的人家,家中有年轻力壮者,名次都没排进去。”里正小心对答着。
有了老人家这个先例,剩下几头牛的去处,倒不必多看。陈恒辞别这对爷孙后,就在村里逛上半圈,去看了看所谓的守村人。
这些人多有残疾,见到村人对其照顾的十分周详。陈恒亦是夸道:“你做的不错,可有读过书?”
张村里正不知道县令起了爱才之心,还以为老大人要考究学问。这当里正,不识字可不行。他当下忐忑道:“字倒是识的一些,只是书看得不多。”
可惜了,陈恒心里叹了一声。此人已经年过四十,再想重新发奋读书,也是为时晚矣。
“县衙下发的公文,可都看得懂?”
“看得懂,看得懂。”里正连忙应着,深怕一个答不好,头上的帽子就给摘去。
陈恒不再多言,只肯定对方几句,才准备离开赵家集。
回城的半道上,星夜疏阔,不再有雨。陈恒在马车上干坐着无聊,突发奇想要下车散步一段。同行的差役随从,自然不敢劝阻。只好任老爷下车漫步,自己驱车跟在后头。
头顶是广阔的星空,银河流转,明月当空。四周又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只在尽头处,有些山峰阻隔着视线。脚下的土路,因近日雨水之故,走起来十分泥泞。好在穿的是木屐,小心些走路,倒也不是很难。
陈恒兴致一高,对着随从问道:“你们说,天上哪颗是北辰星?”
这真是问对人了,随从都是本地乡人,自幼又长在村落间。他们抬头在天上辨认一阵,指着天上的某处,道:“大人您瞧,那颗就是。”
陈恒顺势抬头,停在原地观望许久。他突然想起,上古民间一直有传闻。北斗主死,南斗主生。人死后,都会回到北辰星上的宫殿去。那是列祖列宗,灵魂的归处。只消一抬头,便能看到。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文化脉络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才会始终相信祖宗先辈哪怕离开,也会在暗处庇佑着后人。
裴师……
陈恒看着闪烁的北辰星,在心中默默挂念着远游的先人。
……
……
这夜回到家,晚饭是肯定赶不上。好在黛玉留了小菜,足以饱腹。跟两位夫人共坐一处,陈恒不免说起今日的见闻。黛玉和英莲亦是分享起,书院里的趣事和女学生。
听闻这些孩子,已经诵读完诗经,正要往下一本读起。陈恒想了想,针对黛玉以‘孝经’为下文的事情,提了点自己的看法。
“此书自然是好的。”陈恒认同道,“若不读此书,怕是难在今后的世道立足。不过玉儿,我个人觉得可以再等一等。先读些礼记,再考虑孝经。”
“为何?!”黛玉眨眨眼,有些不明白相公的安排。礼记之难,远胜孝经多矣。
“你想……”陈恒夹了一口蔬菜,最近这段时间家里都是吃素。他们夫妇准备守孝半年,为仙逝的两位恩师尽一些晚辈本份。“这些孩子都是被亲生父母贩卖,她们嘴上没说,心中怕是不知道怎么想。”
“现在这个时候,一味的教人读孝经。教导她们供养父母长辈、心怀恩德的道理,怕是适得其反,容易好心办错事。”
黛玉一听,马上就明白相公的意思。她才点过头,一旁的英莲已经出声问道:“那依相公所言,什么时候教孝经合适?”
“不急,等她们略微学有所成。可带着出门游学一阵,增广些见闻,再做计较。旁的事,更在我们这些人的一言一行中。”陈恒心中忽有所悟,喃喃道了一句,“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
黛玉瞧着陈恒发愣的表情甚是好玩,忍不住沉默下去,默默观赏。英莲却是欣喜道:“这句话林妹妹教过,是出自《论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