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该如此。”张尚德点着头,真要一直是这个价钱,他们晋商也不敢买后续的海船。
其后,两人又商定了船只的数量。张尚德有意选定七艘海船,他的意思不言而喻。空出的那五万两,陈大人你贪了就是。不然大家心里不安心,深怕你背后要使手段、下套子。放心,我们都是成熟的大雍富商,此事谁也不会知道。
陈恒岂会接受这种贿赂,这里面的账目,都要清楚罗列给李贽审阅。自己根本犯不着,为此事赔上自己的官途。
两人经过一番拉扯,张尚德瞧出陈恒是真心如此,才算作罢。事后,张尚德只好赞上一句“大人高义”。陈恒笑笑,全当笑纳。
其实他知道自己才是占便宜的那个,手头有了这批钱,船坊能开工,港口有民夫徭役,各家还不收自己的利息。别看要造的船只多,可时长还有两年呢,又不是一次性把船都交出去。随之而来的赋税,足以承担两年内的开销。只要熬过去这段时间,往后的钱,都干净的很。
两方人笑饮过一杯茶,都觉得彼此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张尚德趁着空隙,介绍起此次随行的家中子弟。
“这孩子是老夫不成器的孙子。”张尚德拉出气宇轩昂的年轻人,“他以后会作为山西钱庄的主事,留在府城里办事。他年纪轻,办事还不够稳重。若是平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看在老夫的面上担待一二。”
已经开始着手培养下一代了吗?陈恒在心中赞了一声晋商的远见家风,主动对年轻人道:“张兄一看就是沉稳之人,老先生一定没少花心思亲自教导。”
“大人过誉了。”年轻人赶忙起身还礼,又说了些自谦的话。可等他跟陈恒论过序齿,却发现自己还比陈大人要大上两岁。
张尚德见到两个年轻人的尴尬模样,忍不住笑出声道:“都说达者为师。陈大人年纪轻轻就能为朝廷办事。青峰,你今后遇到事,还是要跟大人多多请教才是。”
“老先生客气了。”陈恒示意张青峰先坐下,又免不了问起山西钱庄的事情。
此事,还是要牵扯到晋商捐助的四十万两上。晋商遍布天下,常有言道:晋商走到哪,山西钱庄就开到哪的话语。
不过钱庄内部亦有等级,像京师、金陵两地的钱庄,规模和存银就会大上许多。其次的则是山东、姑苏、余杭等地的钱庄。
松江城本就有个山西钱庄,可惜之前的主事,只是个寻常掌柜。能调用的钱两和额度都有限,这次来了个本家子弟,以后的规模肯定要往上抬一抬。
而那四十万两,也会从金陵的钱庄里,慢慢往松江城运来。在古代,有能力大规模运输钱两的势力,只有朝廷本身。
相互约定好交易钱两的后续安排,张尚德又留下了三万两白银和五万两银票,才带着孙子离去。
……
……
县衙的事情才处理好,另一头的阮家巷也接近尾声。县令老爷有意为童男童女赎身,各家主事推诿钱财一番,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毕竟五两买入,二十两卖出去。这笔钱到手,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亲自盯着发钱的流程,柳湘莲内心都在滴血。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就白白舍出去。若不是大人明言,这一步少不了,他才不乐意这么干呢。
见到各家主事都是眉开眼笑,柳湘莲才恨声道:“都点点,都好好数数。钱都没少吧。别出了门再抱怨,可别管我不认账。”
“没少没少。”
“柳班头,县令老爷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众人齐齐摇头,又夸赞起陈恒的仁义。头上有这么一位善心大人,大家恨不得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
你就笑吧,最好笑得大声点。敬酒吃完,该给这些人吃吃罚酒了。柳湘莲冷笑一声,双手叉腰道:“县令大人有令……”
众人一听,无不收敛笑容,站直了身子。听着柳班头继续喝声道,“即日起,阮家巷各家青楼,再有十四以下的孩童出现。以拐卖人丁罪论处,罚八百里流刑。”
什么?!众人简直是五雷轰顶,当下急呼道:“班头,柳班头,不可啊!!”
这严令一下,以后他们阮家巷上哪找孩子去。红颜易老,头牌会被富商赎身,姐儿会嫁作他人。没了后续的孩子接力,他们往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柳湘莲粗暴的摇头,根本不搭理对方的抱怨,直接继续道,“大人还说,若有碰到前来卖儿女的父母。你们将其引到县内的救济院,可得纹银五两。”
“自己都想想清楚。此令,以后会写在石碑上,立在四个街口。”柳湘莲不容置疑的摆摆手,他知道对这些人轻易客气不得,稍稍放宽些口风,就有人敢铤而走险,“是要脑袋落地,还是要安安稳稳做生意,就看你们自己的意思。当然,你们要是想换个地儿也成。”
这叫什么事儿,众主事瞬间觉得手中的银子不香了。可真叫他们出言反抗,又碍于周遭虎视眈眈的官兵,有些投鼠忌器。
亲生父母卖儿卖女的事情,一直是大雍的灰色地带。属于民不告,官不纠的默契。天下总有过不下去的人家,总有子女多的丁户。不然各家大户,如何买到那么多的下人丫鬟。
陈恒就算有心取缔阮家巷的青楼勾栏,也知道此事,在当下不可能办成。与其跟阮家巷的商人较劲,不如抓好年龄的红线。
等到孩子们长到十五岁,多少有分辨好坏的能力。真要没了求活的路,一心要进到烟花之地。陈恒也不会劝住干涉,一口吃不成胖子,有些事慢慢来即可。
众人百般求饶,见柳湘莲还是不松口,才悻悻作罢。五两银子可以买一个孩子,却买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少女。谁家养大这么个孩子,五两银子都是不够。
哎,这哪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分明是来索命的阎王爷啊。
眼见众人就要沮丧离去,柳湘莲突然喝住他们,“且住,各家走之前先把票据写了。”
大家愣了愣,弄不明白这茬的缘由。柳湘莲稍稍解释一句‘去钱交人’的事情,众人才醒悟过来。领头的几个思索一番,也知道不写,怕是出不了这门,就跟柳湘莲请教起格式。
处理完几个带头的,柳湘莲见其中一个人迟迟不愿下笔,就皱眉喝问:“你迟迟不写,可是心中对大人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