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恒穿着不凡,看上去不像个穷读书的。狗娃子躲在护卫身后,出声问道:“过路的好汉是哪家人士,报个名号来,兴许跟我们家老爷还是旧识。”
柳湘莲侧头看向陈恒,见他点过头,才从怀里掏出一枚县衙处领来的腰牌,喝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眼前的人是新任华亭县令、松江府州同知陈大人。”
什么?狗娃子才听到一声华亭县令,就暗叫倒霉糟糕。等柳湘莲一句话说完,他已经扑通跪在田地上,高呼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小人冤枉啊!!”
狗娃子在赵家的地位应该不小,见他跪在地上狼狈求饶,赵家的护卫也是投鼠忌器,一时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陈恒多看了一眼狗娃子,不等他说话。柳湘莲已经持剑逼喝道:“见到本县知县,还不下跪?”他本意是让几个护卫赶紧放下武器,免得冲突起来误伤无辜百姓。
不怕贼多,就怕贼人狗急跳墙。
可让他这般一喊,田里围观的老百姓也纷纷跪下来。见周遭突然跪满了人,陈恒略带无语的看一眼湘莲。老百姓里可是有不少年老体弱者,这事要传出去,少不得要给人说上几句闲话。
可这事柳湘莲办的也没错,他更不会说什么。有闲话就闲话吧,奈我何?
将沈伯交给乡人看护,陈恒领着柳湘莲上前,站在狗娃子等一干人面前。跪着的众人,见到陈恒衣摆下的官靴,心中更加确定陈恒的身份。衣服可以伪装,这份细节的扮处,却是叫人一眼看出真假来。
等官靴在面前停下,微微陷入泥地里。狗娃子连忙摊开双手,在地上磕头道:“大人,刚刚实属冤枉。都是小人跟沈伯吵了几句,才气的老人家想动手教育晚辈。这些护卫不知情,不知道沈伯是我的乡里长辈。以为他是要拿锄头砸我,才引起这个误会。”
“你果然有张能说会道的嘴。”陈恒挑眉笑道,亦在午后的晨阳下蹲着身子,从狗娃子怀里掏出那份借据,“你有罪没罪,等本官审过你就知道了。”
将最重要的借据贴身保存好,陈恒起身之时,抬手拍了拍狗娃子的肩头,对着柳湘莲道:“多找几条绳子,把他们分开绑。回去时,让这人单独走最后面。”
定下这批人的处置方法,陈恒又对着地上交头接耳的百姓道:“你们当中,有谁识的本村里正。”
“大……老爷,大老爷,小人识的。”有人抬起头,大家见是他,也都着陈恒点头,示意此人没说谎。
“好,信达你跟他走一道,去请里正过来见我。记得,多带几条绳子回来。”
“是,大人。”
这俩人领了命,急匆匆就往乡里跑去。陈恒又赶忙让跪着的百姓起身,委托他们收缴好护卫的家伙事。让他们三人一组看顾一个,将狗娃子一干人纷纷看押下来。
稍顷,等到里正给带信达回来。陈恒简单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就命里正亲自带着人,跟着自己一道回府城。
这一路回去,有些耽搁。走到松江城谷阳门时,已经是晚霞满天。城门外,聚集了不少出城入城的百姓。
百姓们见到陈恒坐在马车上,身后又跟着一群随行的百姓,百姓中间又有一群人如线上的鱼饵,被人一路牵着走,哪里能控制得住闲情,纷纷交头接耳讨论。
柳湘莲拿着腰牌,让城门卫速去县衙点齐差役过来。自己则站在陈恒的马车边上,替他继续盯着赵家的护卫。
陈恒的心情还算不错,等到县衙的差役们赶过来,齐声喊过老爷、大人,才让他们将修竹百姓的事情接过去。一边命人将狗娃子等人送入大牢暂且关押,陈恒一边对跟随的百姓道:“诸位且先回去,七日后,本官会在县衙公开审理此案。这段时间,若是有什么冤屈,只管来县衙找本官。”
修竹乡的百姓,到此才真正确信陈恒的身份。忙兴奋的喊着:“真是青天大老爷啊,大人,我们七日后一定来。”
五十多岁的赵里正,亦是跟着他们一起吆喝。眼见大家也要离去,他正想偷偷跟着一起回乡。他却不想想,陈恒特意让信达将他喊来,又费力跟了一路,岂能让赵里正这般轻易走脱。
“里正,你就不必回去了。县衙的房子多,你就留着陪本官几日。等案件清楚,你再回去可好。”
“啊?!”赵里正抖了抖身子,一番犹豫不定,注意到凶煞的柳湘莲缓步上前来,他才只好认命道:“小人听从大人安排。”
“不必惊慌,本官只是请里正帮忙调查案情。”陈恒笑的十分友善,却叫赵里正看的更加心慌。
陈恒也没多管他,直把目光看向县衙差役,“全部分开看押,一人一间,相互离得远些。有什么事,就问你们柳班头。”
“是,大人。”差役齐声应是,好不雄壮。
如此安排妥当,陈恒才让信达赶着车,护送自己先带里正回县衙。城门处的事情,自然全交给柳湘莲料理。
……
……
今日的晚饭是英莲亲自做的,两三道家常小菜,味道十分可口。陈恒吃过后,就领着信达、湘莲回到书房。
三人才坐下,柳湘莲就兴奋的说起白日的场景。言辞中无非是说这次运气真好,才出门,就碰上鱼肉乡里的恶霸,可以为民做主。
信达想的多些,就问起陈恒,“大人,你不把那个赵老爷一起捉来,可是大人要投石问路?”
陈恒的目光,还在扫着手中的书页。闻言,就点头笑道:“不探探底,怎么知道他背后站的是谁。”
柳湘莲听的大疑,古怪道:“大人,你怎么知道对方背后一定有人?如果就是赵老爷自己贪心所为呢。”
见柳湘莲能有此问,陈恒就笑道:“松江府素以织布闻名,百姓税赋多来自此事。”他一人坐在梨花木的书桌上,“可百姓除了交这个税赋,每个乡县每年都有定额的粮税。这是国之大事,他一个小小的乡下老爷,若没有人替他撑胆壮腰,哪里有胆子插手耕地。”
“六月灾情刚过,七八月的赈灾官员前脚才走,他们后脚就把算盘打到百姓身上。又是放利钱,又是写字据。”陈恒笑着摇摇头,见柳湘莲似有所悟,才道,“这几日我们且慢慢看着,上门当说客的都会有谁。”
“好嘞。”柳湘莲看到陈恒已有全盘打算,忙搓起双手道,“那我下去收拾县衙的差役一顿,先把他们的心收住,免得出现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