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教化万民,正是开目顺耳之举。臣在民间,常见朝廷张贴皇榜。示意天下州府修内治、节财赋。然百姓知之甚少,说者更是了了。下不知上意,上不知下苦。任由贪官污吏居中使恶,为所欲为。”
“然以律法束百官,以道义缚人心,如杯水车薪,以茶救火。事不成,反力竭也。臣以为,当广开民言民路。首重开民智,其次在政,次在官。三事并举,持之以恒,方有一扫乾坤之气。”
如此洋洋洒洒写完,陈恒才觉身心一畅。便在最后慢慢补上,“臣草莽新进,罔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这句话。
这亦是殿试的惯例,不写这句话,直接算作违矩,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最后数了数,约有两千余字,在殿试上来说不算超额。四周亦有不少人起身交卷,陈恒就把卷子检查一遍,也交给负责此事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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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二日,殿试结束的第三天。李贽利用下朝的空闲,将原本批阅奏折的时间拿来看贡士们的策论。一共一百五十份卷子,他有看的很快的文章,也有停下来一字一句翻读的考卷。
会亲历亲为,是因为他信不过顾载庸等人。更是李贽想亲眼看看,这次选中的天子门生,到底是何等模样。好在,这次所获不错。他从中找到不少好策论,好文章。李贽更是不时就把这些文章挑出来,让太子李贤、还有长孙李俊一同翻阅,以作提点教导之用。
明日就是小传胪,是要决定殿试前十的日子。李贽还在捧着一张卷子细细翻读。卷首写着考生的籍贯,祖上三代的情况。御下的李贤知道,此卷出自陈恒之手。父皇这三日,时不时就把它拿出来重看,可见李贽的喜欢程度。
重新赏阅完开头,李贽沿着俊秀不羁的字体,目光缓慢的向下移动。他心仪的状元郎,在纸上这样写道。
“天下之难,非一味猛药可医。教化之难,非数载可成。始皇奋六世余烈,策御寰宇。武帝厉兵秣马,一扫漠庭。诸事在前,后人亦知先人之功。无六世则无始皇,无文景则无武帝。”
此言大善,听的李贽喜不自胜。情不自禁拿起茶杯,浅饮一口,继续向下看去。
“然陛下广开民智,亦不下秦皇汉武之功。青史寥寥几言,难尽百姓感恩之意。古来圣君贤主,在史册,亦在人心。”
一口气看完,李贽难掩眉梢的喜色。李俊胆子比他爹大一些,瞧出李贽的异色,就问道:“爷爷,你已经定好状元的人选?”
李贽挑了挑眉,压下嘴角的笑意,不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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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三日,陈恒尚在家中闲坐,跟钱大有等人商量以后的进路。后者不用担心罢黜,开始头疼殿试后翰林院的馆选。
这一步,就是后世熟知的庶吉士考试。考过了,就是翰林,称为庶吉士。在翰林院观政三年后,就可正式授官。
没考过也不用担心,直接去吏部谋一个外放官职,起点比起举人出仕自然要高一些,官职安排的顺序,也要优先一些。可比起名为储相的翰林们,前路又是远远不如。
钱大有跟陈恒,还算进可攻退可守。江元白却是真正犯了难,作为一个举人,哪怕落榜后,回家的日子也不会差。
可江元白总觉得自己再考一次,会试依然没有通过的把握。与其一日日的蹉跎白费下去,还不如提前出仕,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一番。要是有人提携,日子未必就比一般的进士差。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江元白就止不住跟陈恒打听六部的情况。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陈恒据实相告,只千叮咛万嘱咐,别给户部的人哄骗过去。
最近京师里落榜的举子里,被户部邀请的人最多。有些在京师没有门路的举子,错信错入,误打误撞进了户部衙门。陈恒看到他们兴高采烈的背影,心中都为他们捏一把汗。
薛蝌对这些事最无所谓,他有言在先,这次回扬州后,就准备周游大好河山一番。这话,他只提了一次,就被陈恒、江元白抓着一起打,实在欺人太甚。
一众人还在书房玩闹着,信达突然跑进屋,跟陈恒说礼部官员来访。陈恒心知,该是小传胪的事情。依言来到前堂,礼部官员果然给他道了一声喜,又告诉他明早去临敬殿面圣。
陈恒对此并不意外,他是本次会元,只要不是犯下天大错误,根本掉不出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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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临敬殿前。
陈恒跟另外九名贡士齐聚偏殿,今日他们来此,是为了让李贽看一看人选。要是有长相不佳者,大多都会在此折戟。
陈恒才至此处,就发现一个老熟人,竟是许久未见的温彧。陈恒信步走到他面前,笑着行礼道:“如初。”
如初是温彧的字,他亦是看到陈恒到来,忙回道:“持行,还没恭喜你考中会元呢。”两人因沈州、青泥洼之事结缘,关系还算不错。陈恒笑纳了好友的贺喜,又加入到温彧跟友人的攀谈。
其他人见到会元来了,亦是下意识靠过来。今朝有幸同科高中,出去就是同年的交情。这份关系,在官场上还是牢靠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