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睑,眼中同样是挣扎和为难,还有愧疚。
顿了顿,他终是继续出声道:“当初覆灭神种一战,朝中损失惨重,陛下是个千秋明主,我唯愿他此生安康,长乐无极。
当初我相信陛下不会丢下我们,他会回来,现在他平安回来了,大宸即将实现天下一统,定天涯不可成为朝中之拖累!
诺成,而未行,是我杨宏有负朝中诸公。
向你提出这般无理请求,是我杨宏,枉为君子。
我做不到家国两全,做不到仁义无双。”
“若是令你为难了,还请将我先前所言遗忘,我会奏请朝中,再派一将驻守于此。”杨宏垂下眼眸,尽力掩藏住眼底失落,神情平静而温和,像一个兄长一样。
他不愿顾丞为难,这是他个人的意愿,但他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顾丞眼中含着热泪,突然半跪下,声音沙哑,颤抖中带着些许哽咽,“将军!末将当初随将军一同留在这定天崖上,便已做好半生不归的准备。将军肯将此等大任交托于末将手中,末将深感将军信重,纵万死,亦不辞。”
杨宏缓缓地笑了,最后二人待在着火的营帐里,一坐一立,杨宏盘腿坐在地上,火舌快速蔓延至他的全身,而在他对面隔着一段距离,是跪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忍住哭声的顾丞。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听到外面有人逐渐响起的呼喊救火的声音,顾丞看着对面已经被烧至面目全非的人,他的眼眶红成一片。
只是还有更加重大的使命在等着他,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最后拿起一旁的灯油
往自己脸侧烫去,伤势并不严重,伤好后留下小小一块疤,为他以后常年佩戴面具留下一个合理的理由——因为遮丑。()
那场火后,≈lso;杨宏≈rso;照旧在床养病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身体便一年比一年康健,直至后来,手臂上的旧伤再未复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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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天崖数万英魂,他们都在看。壮士烈骨积成渊,魂兮归兮俱安颜。”
“陛下,无论是为将军,还是为那数万英魂,罪臣有所能及,必不敢拒。”画面一转,是一身粗布窄袖黑衣长衫的老者,跪在威严的紫宸殿中。
原来,先前那都是顾丞的回忆。
上首的萧临渊,此时也已不再年轻,他看完杨宏留下的请罪书,上面写明‘让顾丞顶替他的身份是他一人的主意,若有罪当加在他的身上,而顾丞隐姓埋名辛辛苦苦驻守在定天崖上,是有功,请予嘉赏。’
顶替朝臣身份,是大罪。
但最终萧临渊并未罚他,也未罚杨宏,反而是意欲嘉赏他。
可顾丞的回答是这样的。
“臣闻陛下为社稷有功之臣设一传世阁,入传世阁者受后世世代香火供奉,可封新神,不知杨将军之功可堪入阁否?若不够,吾愿将自身所立功劳尽数加之其上。”
这封请罪书,顾丞当是看过的。
可是他并没有要这份功劳,反而是将功劳都让给了杨宏。
上首的帝王没有多言,轻轻点头,叹道,“杨宏之功本该入传世阁,只是朕原本是想等他回来再亲封于他,只没想到……”
没想到杨宏早已逝去。
萧临渊依然保留了顾丞之功,可顾丞面对授与的官职,他推辞了。
他没有要高官厚禄,定天崖上三十年,他已不年轻,对许多人趋之若鹜的权利地位,没有了太大兴趣,他的眼前好像还能看见定天崖上那久积不散的黑烟,那片燃烧着大火连大地都早已烧的焦黑发硬的旧时战场,鼻间是挥之不去的石油气味儿,还有当他站在崖边时,那自崖底吹上来的热浪,风都带着灼热。
风里,有他昔年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同袍音容。
他俯身缓缓一拜,苍老的声音自殿中响起,语气平静而缓和,“臣的使命完成了,臣想回去,继续和他们做伴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