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听他话里有话,走出党政办,找了个僻静角落,低声问道:“你别让我问邹德义了,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说是你说的。”
前主任笑道:“你说了也没事儿,反正我不在仙渡镇了。我也听说了,你升副镇长后,跟邹德义闹得势同水火。”
“呵呵,没办法啊,我这也是既为了自保,也为了工作。”秦阳实话实说。
“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听完也就不用去问邹德义了。”
前主任开始说明内情:“今年开春,西渡村北河沿不是整体拆迁吗?有一些村民房子被扒后,暂时无处投靠,村支书就来领用应急物资,邹德义让我划拨了一批紧要物资给他。”
“竟然有这种事?”秦阳听得好不惊奇,道:“应急物资怎么能用于安置拆迁户?”
“唉,人家是书记,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当下属的只能听啊。”
前主任语气无奈的说道,又补充了句:“当时我要记入台账,邹德义不让,说过阵子他们应完急就会还回来,我就没记。”
“咦,不对呀,像他们这种拆迁户,征迁办或开发商不应该提供统一的安置点吗?怎么还会有村民没地方住?而且就算没地方住,需要帐篷和折叠椅,也用不着棉被啊,谁家还没个棉被啊?”
秦阳忽然醒悟到这件事里的疑点,提出了质疑。
前主任嘿然冷笑,道:“这事儿里的水很深,秦镇长你可以去查查,保证让你大吃一惊,我就不跟你说了。”
挂掉电话,秦阳陷入了深思之中,西渡村北河沿拆迁的事他倒也知道,但也仅限于知道,还是他就任副镇长负责项目建设以后才知道的。
这个项目被列为了仙渡镇年度四大民生项目之一,是镇委一把手邹德义主抓的,号称是仙渡镇新农村建设的标杆项目。
立足点如此之高、影响力如此之大的项目,理应从征迁到建设都考虑得全面细致,不会出现让一户村民无处可住的尴尬场面,可眼下不仅出现了,竟然还需要用到镇里的应急物资,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我现在负责项目建设,这个民生项目也算在我权责之内,而且前主任说这件事水很深,又跟邹德义有关,我可得深入调查一下。要是能发现邹德义什么问题,说不定可以提前将他拉下马。”
正好今天也不忙,秦阳便出去蹬上电动车,赶奔北河沿,打算一探究竟。
发源于西北深山中的清水河,在流经西渡村的时候,一分为二,一条沿着村子北端山脚往东南流,另一条沿着村子南端山脚往东北流,两个分支流到与东渡村交界的地方,又汇成一条河。
北河沿,就位于清水河北边那条分支的南岸,面积也不大,东西不到两百米、南北百十米,居住了三十来户村民,由于地势低洼,经常被洪水波及,而且院落老旧破败、非常难看,就被镇里定为了新农村建设的示范点。
秦阳从镇政府骑出来,往东行上百多米,经过派出所后折而向北,再骑上两里地多点,就到了北河沿。
昔日的破败村落,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大片工地,里面塔吊林立,机器轰鸣,工地四周建有围挡,围挡上喷有开发商的名字:家伟房地产公司。
“家伟?这难道是黄家伟的公司?”
秦阳心头打了个突儿,可想到这个项目是邹德义负责的,那黄家伟拿到开发建设权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前主任所说的水深,应该也有一部分体现在这里。
秦阳围着整座工地转了一圈,既没找到村民们的安置点,也没发现哪里有搭帐篷,后来在路边发现一个晒太阳的老头,上去问了问。
那老头就是北河沿原住民,他告诉秦阳,根本就没建设安置点,征迁办和开发商鼓励村民投靠亲友,每户给予八千元补贴,所以大多数村民都拖家带口的投奔了亲友家。
“既然大多数都投靠了亲友,村里还申请应急物资干什么?”
秦阳越想越糊涂,问那老头道:“大爷,那据你所知,有没有村民是住帐篷的啊?就是没有亲友可投靠那种?”
“有啊,有五户呢,不过他们不是没亲友可投靠,而是他们不同意拆迁,开发商就直接强拆了他们的院房。那帮狗擦的拆迁人员,就跟活土匪似的,一顿乱棍把人打出来,后面推土机就把墙院房子都推倒了……”
那老头恨恨地说道,气得嘴角直抽抽。
秦阳听得瞠目结舌,这么大的事情,他一直在镇里,而且就在距北河沿不远的镇政府,居然从来都没听说过,不用说,这件事肯定被人压下去了。
“所以他们生活用品都埋在废墟里了,没地方住了只能住帐篷,没被子盖只能用应急物资里的被子?”秦阳忽然间全明白了。
那老头摇头道:“是不是应急物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帐篷床和被子都像是新的,是村两委找来的。”
秦阳连连点头,道:“太好了,谢谢大爷您告诉我这些,那您知道他们现在住哪吗?我去找他们了解下详细情况。”
那老头嘿了一声,道:“他们现在已经不住帐篷了,因为其中一户死活不签拆迁协议,已经让派出所抓起来判了,说是寻衅滋事,判了三年。另外四家都吓坏了,签完协议都去投靠亲友了,连帐篷都不敢住了。”
秦阳听后暗暗心惊,不签协议就抓起来判刑,还能这样操作?也不知这是开发商黄家伟操作的,还是邹德义授意的,但肯定跑不了这两个人。
“那您能告诉我其中一家住哪儿吗,我上门去问个清楚。”秦阳想先弄明白那些应急物资的下落,之后再调查这个拆迁项目的猫腻。
那老头告诉他一户赵姓邻居的借住地所在,是在河东的东渡村。
秦阳谢过他后,骑车赶奔东渡村,路上暗想:“我查个应急物资失踪案,居然都能查到邹德义和黄家伟头上,不知道是命中注定要跟他们对着干,还是他们侵害国家与百姓利益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他又有些兴奋的想:“这回光是一个挪用应急物资,就够邹德义喝一壶的了。明天的班子周例会上,我就拿这事直斥他,保准他又要闹个灰头土脸,又哪还有脸阻拦紫荆湖修路?”